药池上空翻涌起黑红相间的浓雾,北堂寒夜眼中恢复了神光。
伴随着剩下的另一只眼睛也被血红侵染,他开始滑向彻底的疯狂。
山腹中响起了疯狂的嘶语,翻滚变化的黑红雾气仿佛化作了无边的杀戮战场。
无数在杀戮中死去的亡魂意志显出了身影。
他们举着杀戮的刀剑,冲破雾气的束缚,朝着池边扑来。
然而,还未近药叟跟楚倚阳的身,就被池边冲天而起的魔气挡了回去。
乌黑的魔气化作屏障,上面挣脱出了无数狰狞的骷髅头,朝着这些杀念所化的存在反杀回去。
沸腾的池水中倒映出二者相撞的画面,又破碎。
池中,狱修罗感到了自己手中握着的那颗心脏正在碎裂。
北堂寒夜又回到了从深渊边上坠落的瞬间。
他的眼睛里映出了父亲的脸。
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狱修罗,但他残存的那一点清醒却也足够让他得出眼前人的身份。
血泪滑落脸颊,落入池中,双眸几乎都化作血红的北堂寒夜从牙缝里逼出了声音:“放开……”
他用仅剩的清醒,表达着不愿见他的抗拒。
哪怕是死,他也不想再接受这个他应当称作父亲的人给他所谓的帮助。
狱修罗伸手,抹去了他脸上的那道血痕,像是毫不在意儿子对自己的仇恨,也不在意他在自己掌下的挣扎,只是像在安抚一个年幼不懂事的孩子,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没事了。”
——身为父亲,我绝不会看着你发疯,不会看着你万劫不复。
两人头顶,翻涌的魔气跟杀障激烈地相撞,然后向着整个药池散落。
毫不相容的黑红二色将父子二人的身影笼罩在了其中,渐渐模糊。
站在池边,透过层层迷雾,楚倚阳只能见到狱修罗将指尖抵在了北堂眉心的祖窍上,听他的声音在道,“等你醒来,一切就好了。”
话音落下,一股庞大而精纯的魔气在池中爆发!
狂暴的力量摧枯拉朽地击穿了北堂的灵台气海,将他全身上下所有积存灵力的窍穴都瞬息摧毁,令他身上流淌着灵力的经脉寸寸断裂。
一瞬间,雾气中爆发出了有如实质的音浪。
池水四溅,震荡出去的波动横扫过整个山腹中的空间,仿佛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同时发出痛苦的嘶吼。
磅礴狂暴的灵气脱离了躯壳的束缚,冲天而起,在药池上空化作了一个狂暴的漩涡。
整个空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药池边上的青草结霜,然后又砰然碎裂。
无边的落雪纷扬的飘落下来,仿佛把这里也变成了终年冰封的昆仑巅。
沸腾的药池也安静下来,从边缘开始往里结冰。
楚倚阳被刚才的音浪冲击得胸口一闷,喉头一甜。
他却反而向前一步,凝神朝着激烈翻滚、变得厚薄不均的黑红雾气望去。
可惜,他看不出里面是否进展顺利。
也看不出废去北堂的修为,是否能够如狱修罗所计划的那样,把他彻底从疯狂边缘拉回来。
“快快快——”
池边的药叟却已经开始了第二轮对药池的填充,刚刚被他消耗一空的树枝上现在又出现了新一轮不同的天材地宝。
狱修罗已经把他儿子的修为全废了,下起手来可以说是毫不留情,连带着那原本属于渡劫期剑修的躯壳也变得千疮百孔、经脉尽断,半点修为不存。
现在就要靠他了,靠他抓住机会,用这些搭配好的天材地宝给北堂寒夜重铸躯壳,这样才不会断绝了他修行的路。
无数的奇珍异宝像不要钱一样地扔下去,在池水中发出声响。
原本在第一轮护住了北堂的神魂、紧紧锁住他最后一丝清醒,将疯狂的杀戮剑意彻底驱散的药池水又重新沸腾起来。
随着药叟在当中添进无数的颜色,一度变成清水的药池再次变成了夜色般的浓黑。
只不过在池中却像是有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这些添进去的颜色。
直到药叟气喘吁吁地薅光了一棵树,池中的吞噬才平息下来。
飞雪停息,彻底失去根源的磅礴灵气终究散去,带走了残存的最后一丝杀戮真意。
被北堂寒夜的心头血从深渊底下激活,带回人间的杀障也恢复了沉寂的模样。
它们飘在药池边缘,仿佛变成了红黑二色的两道薄纱,只随着气流的变化而转动。
笼罩在池子周围的魔气散开,冒着白色水雾的池子中重新出现了父子二人的身影。
抱着失去意识的儿子,魔域之主从水里走了上来。
他的衣袍与发尾都滴着水,踩着结霜的草叶从两人身边经过,径自朝着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