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龙显然十分开心,他笑出的牙花子在金色的阳光与连绵的苍青色山峰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洁白耀眼。
他拉着林瑾瑜的手,沿着时而宽阔时而狭窄的泥巴路噔噔地往前跑,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袖子和凉鞋带起一阵快乐的风。
村子尽头,那条通往茫茫的大山的土路上,张信礼、张文斌、木色与陈茴或站或蹲,听到声响不约而同地举目看向一路风风火火跑过来的拉龙与林瑾瑜。
拉龙兴奋地大声朝他们打招呼,放开林瑾瑜的手跑到他哥身边。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林瑾瑜愣了愣,有点意外道:“你怎么……你不是有事吗?”
这是他们今天交谈的第二句话。
张信礼道:“木色非说要带你一块去,怕你有什么事,陪你。”
“所以你其实不同意我去?”
木色插话道:“一开始是坚决不同意的,不过嘛,在我的极力抗争下……我们打了个赌,让拉龙去叫你,你来了他的不同意就无效。”
其实林瑾瑜基本上是被拉龙半强行拖过来的,他道:“为什么不同意我去?”
“不安全。”张信礼说:“万一磕了碰了……”
“谢谢你为我着想!”林瑾瑜没等他说完就大声打断了他的话,继而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想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张信礼不说话了。
“嗐,多大点事,”木色说:“就一起瞎玩呗。”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前几天吵架那事,但谁也没提起。对他们来说,像人这么齐的出去玩的机会也是不多的,每个人的心情看起来都不错。
这还是林瑾瑜第一次离开居住地,真正走进这片大山里。他爸送他来时他坐在车里,扭头时只能看到车窗外、盘山公路两旁那些概念般的绿色飞速倒退出他的视野。
这里盆地、丘陵交错,河谷深切,造就罕见的稀树草原景观。林瑾瑜跟着他们,沿着土路一直走,远离了安静横卧在地平线上的村子,向更深处走去。
没走出几百米,那条米宽的黄泥巴土路就隐没在了越来越繁茂的野草与灌木之中,只留下一条狭窄得几乎只够一人通行,勉强能被称之为路的痕迹。
树木稀疏,仿佛零星的灯塔。
在林瑾瑜的脑海里,这些灌木此刻都变作了一道道扫雷小游戏里的格子,随时都会飞出些蛇或者别的什么爱咬人的东西逮着他的腿来一口。
张信礼在茂密的野草间穿行,踩着草叶、枯枝走在最前面,林瑾瑜、张文斌和陈茴走在中间,木色让拉龙走前面,自己断后。
除了他之外,陈茴也带了个老大的灰布书包,针脚很粗,大概是自己缝的,包里放着水杯、一把短镐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包相较于陈茴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她背起来就像娃娃背着个麻布袋子,模样颇为滑稽。
林瑾瑜有些好奇,于是问道:“你带这个干啥?”
“用来放挖的东西的,”陈茴说:“我跟家里说进山可以顺便去挖点中药回来,他们才让我去的。”
“要挖些什么啊?”林瑾瑜问:“你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没有没有,”陈茴急忙说:“是用来卖的,土茯苓、牛尾草这些,有人上门收,能卖八九块钱一斤呢。”
“哦,这样。”
陈茴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年纪还比他小,林瑾瑜便主动帮他背那个大灰布书包。
天空蔚蓝而澄澈,四周时不时响起清脆婉转的鸟鸣,那鸣叫一声赛过一声,却看不见鸟的身影。
几人熟门熟路地在看似没什么标示物的大山中穿行,有些地方的路非常窄且陡峭,张文斌和拉龙一人捡了根木棍,在草丛里到处敲敲打打防蛇。
他们一直在走上坡,虽然坡度不大,但持续的爬坡依然是非常需要体力的。很快,林瑾瑜就不行了。
除他以外其余五人都穿着耐造的长裤,又都在灌木、草丛间野惯了,走起山路来和平时走大路没什么区别。
只有林瑾瑜穿了一条黑色的五分工装裤,倒是既青春又帅气,但在山里行走的时候,躲在草叶枝丫间的什么飞虫蚊子都冲着他裸露在外的白嫩小腿来了,走了不到十分钟,林瑾瑜已经痒得恨不得把自己小腿给剁下来。
更有不少划人的枝干和带锯齿的草叶随着林瑾瑜的脚步在他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脚脖子上划来划去,弄得整个人又疼又痒。林瑾瑜呲牙咧嘴地一路挠,可治标不治本,几乎没起什么作用。
除了陈茴的那个包,他匆匆带出门的挎包里装着矿泉水、手机和零食,还有一叠扑克牌。本来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挎包在长时间的赶路过程中毫无疑问变成了一种负担,蚊虫的叮咬使人烦躁,而烦躁让本来只是让人略觉辛苦的负担变得无法忍受。
他想说要不算了咱回去吧……本来他对去不知道藏没藏着蛇的大山里上蹿下跳就没什么非常大的兴趣,只是想有人一起玩儿而已……可又不愿让人看扁了,于是一直咬着牙不掉队。
汗水从他白皙的额角冒出来,一滴滴顺着下颌线汇聚到颧骨,再坠落下来,在草叶上摔得粉碎。
林瑾瑜气喘如牛,时不时拉开衣襟给自己散热。
又咬牙走了好一段路,走在前面的张信礼忽然回转身来,不由分说接过了他肩上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