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可真不怪他,那一大堆药钱付下来就是一千四百多块,算上六月份剩的一百三,他手里拢共一百五十块钱不到,要负担两个人的伙食费,没三天就用精光了,是真的精光,连大桶矿泉水都喝不上了的那种。
“小瑜,这才四号呢,你又买东西了?”林妈妈也有点诧异,他们家家庭氛围一向比较随意,每个月给生活费的日子也没定那么死,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有空了、想起来了就给,不过最迟不会超过月中……虽然比较随意吧,但每次给的数目多,林瑾瑜虽然不怎么节俭,但大概还是有数的,不会超前消费,所以也不怕他没钱吃饭,以往也不是没有十多号才想起给儿子打钱的日子,但林瑾瑜从来没像这样三个月里两次给他们打电话要钱。
“没……”林瑾瑜说:“我同学有急事儿,就找我借了点钱。”
林妈妈问:“哪个同学,你室友?他们不是都回家了吗?”
“高中同学……”林瑾瑜一向自诩语言组织能力不错,这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高中同学,又不在一个学校,为什么来你这儿?哦,他没地方去。为什么没地方去?因为跟家里闹矛盾。什么矛盾?他出柜了他是同……
???
这……能说吗?
个人花销突然增大是个不太正常的现象,林妈妈开始担忧他是不是被套进了什么校园贷之类的东西里……或者是不是瞒着家里在谈恋爱:“小瑜,你有什么事要跟家里讲的啦,你也二十了,有些事妈妈还是尊重你的意愿的。”
“嗯……”林瑾瑜想:希望是真的。
拉扯来拉扯去,最后他还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说,只说是同学找他借了一千多没还,所以没钱了,林妈妈应该有点起疑,但没逼问,还是给他转了这个月的生活费。
林瑾瑜挂了电话,长出了口气。
王秀这几天表现得倒很正常,该吃吃该睡睡,白天林瑾瑜要去学校,他就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玩手机或者干什么,也不吵也不闹……正常得林瑾瑜几乎要以为第一天夜里,他蒙在被子里偷偷哭的声音是自己的幻觉。
大概王秀这样的人就像小强,无所谓,怎么打都打不死。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到林瑾瑜生日了,张信礼肯定会过来,但林瑾瑜还没告诉王秀他俩之间的事……一方面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另一方面他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还记得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往外发了条很隐晦的说说……张信礼好像都表现得不太高兴。
大概他还是怕被别人用一种奇异的、审视的目光注视着,林瑾瑜不怪他,他自己也怕……谁能真的做到完全不怕呢。
他看了眼卡里多出来的钱,进食堂充卡吃了饭,又打电话问了下王秀想吃什么,给他打包了一份带回去。
今天气温高,出租屋里闷热异常,王秀没开空调,只把窗户全打开了通风。
林瑾瑜挂着一后背汗,叼着烟,进屋把饭放桌子上招呼他过来吃,道:“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
王秀从床上起来,爬到桌子边坐好,道:“电费不要钱啊。”
这口气让林瑾瑜想到电视里那个练狮吼功的包租婆,他拆了塑料袋,把一次性筷子递给王秀,说:“那才几个钱,你热就开啊。”
王秀背上也全是汗,但他道:“还好,没有上海热。”
湿热干热都是热,林瑾瑜实在受不了,把烟掐了,又把空调摁开了。
王秀说:“其实你不用为了我……”
林瑾瑜其实是自己想吹,他道:“吃饭吧,待会儿没那么热了再关。”
王秀就低头扒饭去了……一边扒眼睛一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晚上,王秀躲进厕所自己去涂药,林瑾瑜趿拉着人字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口给张信礼打电话。
“……好着呢,”林瑾瑜吹着这边夜晚干燥的风,手肘撑在窗台上,道:“组里面也还好吧,本科生能干什么事儿,其实也就是老师大发慈悲给个挂名,干点苦力活……你呢?”
他们如今打起电话很少再三句话不离“想你”、“亲亲”、“么么哒”之类的情话,肉麻来肉麻去,车轱辘转,很多时候只是互相分享一些对方不在身边时生活中的小事,聊聊今天又干了些什么、遇到了哪些人,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在他的引导下,张信礼偶尔也会向他吐槽一些小小的不如意。
张信礼回答道:“一般,每天吃饭上课,小孩儿吵得头疼。”
他教的其实也就是一些兴趣班的小孩,大多都是小学生,听话的还好,不听话的就只有哄着哄着来……确实很磨人。
“小孩就这样,耐点心,”林瑾瑜跟他聊着天,附和着吐槽了几句,问:“你今天教的几岁的小孩啊。”
张信礼说:“今天给新来的上的,三四岁,家里挺有钱,父母应该是懒得带,想放一下午假,直接扔这儿当托儿所。”
这应该是年纪最小的那一拨了,这个岁数最不好带,难怪他说头疼。林瑾瑜道:“真想像不出来你带小孩什么场景……拿钱干活儿,看开点,你就当自己小孩伺候吧。”
“我哪有小孩,”张信礼说:“你给我生一个?”
……怎么聊着聊着开始变黄了,林瑾瑜看着对面楼零星亮着灯的窗口,随意反击道:“……你要有这本事,也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