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林瑾瑜说:“更准确一点说,是精神和物质。”
这个领域他比较擅长,自然侃侃而谈道:“这本书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月亮代表精神感受与崇高的理想,六便士则代表利益,也代表优越的生活……你想做看月亮的人,还是捡起六便士的人?”
张信礼想了想,道:“一般是不是都推崇理想至上,这本书里好像也是这样,但我觉得……”他说:“我可能不太认同,月亮重要,六便士也很重要。”
林瑾瑜知道他在认真思考并回答自己的问题,笑了笑,道:“毛姆没有这么认为,这本书被称为现实主义的经典之作,并不在于它单纯地讴歌了理想主义,它是一种思考,关于精神和物质,还有个体与社会,同时还参杂了毛姆对当时评价的自我辩驳,还有文学风潮的感叹……因为他在写这本书时,英国文坛的风潮变化,现实主义衰落,而现代主义刚刚兴起,以平民百姓为主角,偏向现实风,着重于描写‘鸡毛蒜皮’的现实主义被许多人认为是‘前朝腐朽的古董’,现实主义文学被取代了,就像曾经它取代浪漫主义一样。”
张信礼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在黑暗里看着林瑾瑜。
林瑾瑜浑然不觉,他有点沉浸在诉说里,看着房顶的天花板,自然而然道:“所以毛姆以高更为原型创作了这个故事,但同时又不直接以查尔斯为主角,而选择从作家的视角,以一个观察者的口吻娓娓道来,了解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容易,作家不断做出推测,但是又不断自省,以告诉人们不要轻易评判他人……”他说着说着发现张信礼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林瑾瑜后知后觉地收声,道:“呃……我废话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张信礼看着他的脸:“这些东西我不懂,但喜欢听你说。”
得益于他爸无形的“灌输”,林瑾瑜有很好的文学天赋,同样的书,张信礼看完只看了个故事,林瑾瑜却能看见更多的东西,远超文字表面上所描述出来的那层。
他把那些张信礼所看不见的东西告诉他,带他触摸另一个无法被触摸的世界。
“别给我戴高帽子,好了我知道自己废话很多。”
“没有,是真的,”张信礼说:“我说过,你很特别。”
从他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是特别的,那个风吹树叶沙沙的下午,泰戈尔的飞鸟化作实体,从林瑾瑜的指尖飞出,每一片翎羽都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经久不灭,从很久远的时候起,张信礼就想握住那束光,他想征服和占有,想把他按在没有人能看见的角落里,狠狠地吻他,让他意气风发的脸上露出服软和求饶的神色,让他只属于自己……林瑾瑜永远不会知道那个见不得光的梦。
“其实只是……很普通的文学评论,”林瑾瑜有点受不住这样的夸赞,他打了个哈欠,道:“你小时候没人唠叨过类似的吗?比如做阅读理解要结合上下文、了解作者生平之类的文学常识。”
“没有过,”张信礼道:“除了加减乘除,我记得的最早的教育除了跟你说过的支教老师告诉我不可以抢东西之外,只有……‘不要用暴力解决所有的问题’。”
林瑾瑜又打了个哈欠,问:“谁教育你啊?”
张信礼说:“不告诉你。”
多大了还玩这套,林瑾瑜有点困了,他翻了个身:“不说拉倒。”
张信礼笑了笑,他不说,因为那个人林瑾瑜认识。他用手肘撑起半边身体,从林瑾瑜背后凑过去,追问道:“然后呢?”
林瑾瑜闭着眼,道:“什么然后?”
“精神和物质,哪个重要,”张信礼道:“答案是什么?”
“没有答案,”林瑾瑜说:“毛姆偏向于认为精神高于物质,但物质并不是精神的对立面,但这只是他自己的答案……他在书里说‘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生活的意义’。”
“这样,”张信礼点点头,躺下了:“有道理。”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也许同一个人不同时期也会有不同的答案,”林瑾瑜枕着枕头,道:“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寻求答案的过程。”
“难怪要通过旁观者的视角去写,”张信礼说:“画家身边的人只能看到他的一面,开始看错了,第二眼也许又看错了,身边人只能看到他的落魄和不负责任,他自己只能看见自己内心的追求,唯有旁观者的叙述能展现所有。”
“是啊,”林瑾瑜喃喃地说:“许多人说查尔斯不成器,极尽埋怨嘲讽,只有第三方的叙述有力地展现了真相……”他忽然一个激灵,从枕头上弹起来,转过身去,对张信礼道:“你刚刚说什么?”
张信礼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什么什么……”
“上一句,你刚刚说啥?”
“唯有旁观者的叙述能展现所有……”
旁观者?旁观者旁观者旁观者……林瑾瑜眼珠一顿乱转,他很大力地拍了张信礼一下:“我去,我怎么早没想到,吃药吃得脑子都不清醒了,你他妈大天才!”
张信礼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这么振奋,林瑾瑜扑上去缠着他,把他跟被子一起紧裹在自己身上,道:“睡觉!明天组个局,我非得把那俩傻逼吊到迎客松上喜迎八方来客!”
……
第二天,学校门口,那个林瑾瑜曾经给好0友看过张信礼照片的那个奶茶店,四方桌子整整齐齐坐了四个人,组了个完美的创造1000组合,林瑾瑜请客点了四杯奶茶,开门见山给那俩和自己关系不错的gay讲了球衣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