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啊,”许钊从不是虚与委蛇的人,说不客气就真不客气地开吃了:“鲸鱼,你也来吃啊,别盯着他,天天看还看不够啊,整得跟要盯个窟窿出来似的。”
林瑾瑜一言不发,进去,问张信礼:“然后?”
“倒桶里,”张信礼道:“再拿个碗过来,大的,先放血。”
“你别弄得待会儿整个屋子全是鸡血,”小堂哥显然对他不大放心,张信礼在他心里本来完全不咋的,性格也不行,本事也没有,现在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嗯……对他堂弟还行,挺有耐心,除此之外没了,没什么本事:“我说……千万别……”
许钊夹了满满一碗菜,跑过去看热闹,客厅霎时间只剩小堂哥一个了,他独自待着没意思,踌躇片刻也跟了过去。
桶里开水蒸腾着热气,张信礼扭过鸡脖子,弄点水拔下一小片毛后一刀剌口,手法之利索颇有点杀鸡如麻的刺客风范,小堂哥不是很常见这种杀鸡宰猪时放血的血腥场面,忍不住退远了点。
只见张信礼拔毛、开膛、处理内脏行云流水,从头到尾不带一丝停顿的,整个一当代庖丁,三下五除二就把什么都给弄好了。
“柜子里有八角和桂皮,碗里泡了重阳菌,你去拿一下,”张信礼熟门熟路道:“我淋一下拿过去炖。”
他本来是不会煲汤的,四川菜只要带水都可以叫汤菜,林瑾瑜不喜欢喝那种下锅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就可以出锅的汤,他觉得那不叫汤,他印象里的“汤”得是老火汤那种,细炖慢熬,清淡有滋味,张信礼发现之后便跟他家负责做饭的阿姨学,学到今天差不多出师了。
林瑾瑜闻言,乖乖出去准备东西,小堂哥看张信礼的眼神如看老师傅一般,心道:还有这手,真没看出来,本来以为就会炒点现成的家常菜,没想到大菜也会,看来这小子也不是身无所长。
“牛啊,技术高超,”许钊边看杀鸡边吃饭,吃得居然还挺香:“你都不晕血啊,可以去菜市场卖鸡了。”
张信礼道:“你才去卖鸡。”
林瑾瑜照他吩咐准备完了东西,但没去吃饭,反而又折了回来。在许钊与小堂哥的注视下,他一言不发拿了淋浴喷头,调到热水,试好水温后默默去给给张信礼冲手上沾的鸡血,然后又堪称无微不至地拿毛巾给他擦干。
整个过程里,张信礼一直低头注视着他。
“嘶,牙疼,”许钊手上还拿着碗,他用粘着饭粒的筷子指着这对狗男男,大声呵斥道:“停止!我命令你们立刻给我停止!”
一切忙完,众人重又回到饭桌上。
多日来,殚精竭虑的小堂哥总算吃上了一顿祥和的饭,他欣慰极了,看这表现,堂弟不知道怎么,好像突然大有好转,可喜可贺啊。
这次林瑾瑜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好歹把饭全吃完了,就在四人准备从饭桌上离开,各忙各事时,他忽然开口道:“……让我回去实习吧,我觉得我能回去实习。”
……
实习这个事不算小,满打满算二三十个学分呢,一门专业课也才几个,虽然林瑾瑜绩点一向优秀,可实习要是得个不及格乃至零蛋,多少会影响毕业。
他们这种分散实习的,绝大部分打分权在单位手上,学校只录入,万一给挂了,找老师求情都没用,张信礼不反对他回去,他现在服药规律了,情况看起来也稳定,再整天收了林瑾瑜钥匙,把人反锁了关在屋里不跟软禁似的么,能不要最好不要。
然而想回去好像没那么简单——
“前两周才请长假说终止实习,现在又要回来?怎么可能!”
办公室里,主任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知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发来申请,想进这个单位?你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跟你明说了,单位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终止,只是请假,”张信礼道:“我上次已经说明过了。”
“请假?”主任脸上表情更不可理喻了:“我也跟你说过了,整个实习期总共才几个月,没有请假一个月的说法,要么踏踏实实给我干,要么直接终止,分数记0,你们是来服从单位安排的,不是来度假的!”
“我知道,”张信礼说:“对不起,主任,但请你通融。”
林瑾瑜发作时啥都干不了,上次遵医嘱来请假的自然也是张信礼,那时他没第三条路走,只能答应着,让林瑾瑜先回家:“前段时间他身体不好,真的很抱歉,我会让他好好反思,请再给次机会。”
“身体不好就好好在家,也不用回来实习了。”主任眉间川字纹深重,她仍多少有些怀疑林瑾瑜跟张信礼有艾滋病——受某些乱编数据的谣言影响,许多人看到男同就觉得对方有艾滋病。
一通好说歹说,白费了嘴皮子,主任仍半点不松口,张信礼不会说什么谄媚话,只会一遍遍道歉,求领导给机会,一来二去主任犯了,挥手道:“好了,不要再说了,规定就是规定,你要还想上班就赶紧回位置,不然你也终止实习,我没意见。”
“……”
上面不太想这两个实习生待在单位,因为这是两个同性恋,伤风败俗,可能还传染疾病,领导不大喜欢,但又不好明说,主任琢磨着,明年的实习接收公告可能要在申请条件里加上一条“取向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