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热了,因为有病人畏风,所以病房不让开电扇,更不能开空调,林瑾瑜前几天才从行李箱里找出来,预备晚上给张信礼扇凉。他打开看了看,素白的扇面两面是两个墨意淋漓的“瑜”与“礼”字,那字每一笔都簇新如昨,正写在对面,如两个背靠背,永不可分的人。
——一把冬天里买来的扇子。
林瑾瑜把它跟别的东西一起,同样找个塑料袋装了,它们已都不合时宜了。
许钊当了几次搬运工,越搬越不是滋味,林瑾瑜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他是那样冷静,那样麻木。
“好了,扔完这些就没了,”他收拾好了所有行装,打开手机给房东发消息:“我叫房东过来看眼,没问题退完房就可以走了,晚上想吃什么,牛扒自助?”
还有心思吃自助……亲身目睹了他们一直以来的种种,饶是许钊这直男也颇有感触,他想了好久,道:“兄弟,你真一点都不难过啊,咱俩认识都十多年了,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
分手的恋人间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好像谁伤心难过谁就输了似的,林瑾瑜抬脸瞥他,道:“没,想多了,我没什么感觉。”
有这么洒脱?许钊心说:换成我,假如跟高中暗恋的女生在一起了又分开,保准连续十天半个月都狂喝到深夜。
一切都收拾好了,只剩床还没清理,林瑾瑜把行李箱扣上,抬眼看去,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带着好闻的肥皂味,张信礼叠被子总是叠得很方正。
他们住进来时床上用品都是好好放在衣柜里的,林瑾瑜决定原样放回去,让这个房间变得和他们来之前一样,于是他迈步走到床边,抱起不算重的枕头被子——
余光里,刺眼的银色一闪而过。
压在上层的物品被移开后,一条素白色的项链静静躺在平整的床单上,黄铜的子弹外壳已被氧化得失去光泽,失去主人的铃铛孤独地沉默着,外壳上那句‘l devotes his all life to love z’依然清晰。
林瑾瑜终于顿了一瞬。
“咋了?”许钊见他一直站着不动,有点奇怪地走过来,顺着林瑾瑜的视线往下看:“这是什么?”他说:“谁落下的?”
林瑾瑜侧过脸去,静了好几秒,道:“不是谁的,”他说:“一文不值。”
那条项链,连带着上面那句话,都一文不值,它们那样轻易地就被人抛弃了。
“看起来挺精致的啊,”许钊拿了起来,问:“怎么办?”
林瑾瑜依然说:“扔了吧。”
那个人把所有东西还给他之后走了,干脆、安静地走了,林瑾瑜觉得他丢掉这些,丢掉自己就像轻描淡写地丢掉被迫带着走了很久的垃圾。
房间并不脏,房东来看了,扯了一堆理由,一说卫生没打扫,二说虽然是按月租,但他们通知退房通知得太晚,不肯退押金,林瑾瑜拉着行李箱往外走,说:“送你了,贪押金就贪押金,不用找那么多借口。”
许钊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更明显了,林瑾瑜对外人总是克制而礼貌的,哪里会这么不留情面地直来直去。
“喂,你去哪儿啊,”许钊说:“下步什么打算?”
“正常打算,”楼宇外,林瑾瑜眯眼看着天空,蓝色的、忧郁的天空:“生活、学习、工作、还钱,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为了偷摸摸交房租以及凑张信礼的医药费,他找身边所有人借了很多钱,他要一个人还。
“我还是我,”他说:“离了谁,都一样过。”
生活的车轮从不因少了谁而停下,林瑾瑜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留恋一个放弃我的人。
第325章 可能or不可能
林瑾瑜原本是不打算告诉小堂哥他们分手的事情的,但对方的电话比他想象的来的要快得多得多。
“小瑜,”小堂哥弟一句话就开门见山极了:“听说你们……那个了?”
“分手了就分手了,什么那个了,”林瑾瑜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不过堂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人又不在上海,此时能跟开了天眼一样如此迅疾地得到消息无疑很有问题,除非特意有人跟他通了信。
“呃……”小堂哥说:“我昨天去看你们山,与,三,ク。,结果人去楼空,我就问了跟你们一起租的,说你俩分别搬走了。”
之前照顾他那会儿,同屋那对情侣确实跟小堂哥打过几次交道,但细节经不起推敲,怎么想怎么站不住脚,可林瑾瑜无心探寻真相:“随便吧,”他说:“你说是这样就这样,我不关心。”
“……”小堂哥说:“小瑜,你别太难过。”
分手、失恋,换了谁都得难过,而且经过那段时间的相处,小堂哥看得出来,虽然对象是个男人,可林瑾瑜对待这段感情很认真。
然而林瑾瑜回道:“我不难过啊,”他说:“真的,我什么感觉都没有……非要说的话,应该是生气吧,气自己瞎了眼,别的没有了。”
“这也不至于……”小堂哥本来想着开导、安慰他几句的,结果林瑾瑜这副反应倒让他不知道说什么了:“张信礼人其实挺不错的,走到这步,只能说是天意,你没错,他也没错。”
“别提名字,用他指代就可以了,”林瑾瑜说:“不想听见这三个音节,我是无神论者,不信天意这东西,无非是认输了而已,认输就认输,别找冠冕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