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再次无言。
林烨暂时蒙在鼓里,还没有“被成为他男友”的自觉,当然不会过问,许钊则找他别的狐朋狗友接着玩下一波去了,林瑾瑜打了声招呼后便跟他一起回去见拉龙。
……
越是小时候没见过的东西,长大了越会感到稀奇,拉龙作为他们家至少三代以内唯一一个走出大山出来上大学的,对上海的向往就跟十七岁的张信礼一样。
林瑾瑜跟自己前任沉默同行了一路,还没走到宾馆大门口,就在主路街边一球鞋店看到了他——拉龙身上的民族气质很明显,在这样一个都市环境里,这样的人很显眼。
彼时他脚上穿着双新鞋,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身边还摆了好些鞋盒,一看已试过不老少。这家伙还挺会逛,张信礼和林瑾瑜对视一眼,然后又飞速各自扭头。他推门进去,过去拍了拉龙一下,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好好待着休息,别乱跑。”
“哥,瑾瑜哥,你们怎么来了,”拉龙愣了一瞬,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下:“我有什么好休息的,车上都睡够了,你一去就是半天,我待着无聊。”
年轻人总是躁动,总是充满活力的,林瑾瑜觉得很正常,他说:“没事,无聊就自己逛,都20xx年了,装个app什么路都找得到。”
又是一出反调,张信礼怀疑他再唱几次自己都要习惯了,以后林瑾瑜不跟他唱反调他反而会茫然。
“你想要?”张信礼扫了眼地上堪称琳琅满目的球鞋,说:“一双要大几百。”
拉龙自己的学费都是助学贷款,每月生活费他爸他妈他哥他爷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凑齐,勉强够吃饭充话费,参加点人际交往活动而已,连女朋友都谈不起,这么双鞋显然超出了他的消费能力。
他显然是想要一双的,对一个从小生活在物质非常匮乏的环境里的人来说,乍一到大城市上学,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充满了欲望,尽管可能要花掉半个月生活费,但他在真切地想买下。
张信礼一眼看出了这点,这种心理他太熟悉了,也深知这很危险。他提醒道:“你哥每月给你寄钱不容易。”
“真喜欢就买,人生得意须尽欢,能有样喜欢的东西不容易,”林瑾瑜在一旁又说出了和他完全相反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不喜欢,就弃若敝履了,人哪,可容易变着。”
……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意有所指,张信礼有点接收到那股怨气,但是不知道说什么。他真的挣扎过了,也尽力了,只是最后还是不得不选了条他觉得对两个人最好的路,谁知林瑾瑜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也是,他从来就是个不按别人意思做的人。
“瑾瑜哥,你说得对,”拉龙是真的特别想要:“那我……”
“对什么,”张信礼说:“你再自己看看标价,我知道你刚出来上学,看什么都新鲜,但不要失去理智。”
他觉得林瑾瑜在跟他赌气,别的小口角他沉默也就沉默了,可不能拿这种事赌气,拉龙才十多岁,刚见识到花花世界,在这种关键期,错误的话可能影响他整个人生。
人都不爱听忠言,因为不好听,拉龙刚得到林瑾瑜的支持,这会儿被他泼冷水,显得不大高兴。
“我说了,你要真喜欢就买,”林瑾瑜道:“这鞋确实不便宜,但……”
“你别拿这种事跟我赌气好吗,”这次他话未说完就被张信礼打断了:“他意气用事,你也意气用事,教育小孩多过过脑子。”
光洁的镜面映出三人身影,拉龙已超过他亲哥,和张信礼一般高,林瑾瑜比他俩略矮点,五官英俊,但不似他俩老成。此刻镜子里张信礼正皱眉看他,颇有点哥哥教育弟弟或者老公教育“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婆那味儿——当然,林瑾瑜并不是老婆。
“……你知道我不过脑子了?”林瑾瑜并不似从前一般超他瞪眼生气,他甚至没和张信礼对视,只轻飘飘别开眼,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你觉得我就是这样,只管眼前,不知人间疾苦,我行我素,理想主义,不懂你的辛苦……而且永远会是这样。”
就一鞋的事,怎么突然说得这么严重了,张信礼感觉他好像在讲眼前的事,好像又没有。
没人出声,林瑾瑜道:“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就是这么认为的,为什么不来问我我怎么想?”
拉龙穿着新鞋定住了,林瑾瑜似乎并不在意他俩的反应,而只是说着:“‘你要真喜欢就买,这些确实不便宜,但……’后面还有个‘但’知道吗?”
林瑾瑜把之前被张信礼打断,没来得及说的话补齐了:“‘但你要记住,买这鞋的钱归你自己出,不能因为这个找家里多要钱。你已经18了,是个成年人,买了这鞋以后不得不节衣缩食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要能想办法赚回来是你的本事,觉得受得住,下次遇见喜欢的你就还买,要是受不住,下次记得三思而后行’。”
有时候一味的堵是没用的,十七八岁的人本就冲动,又刚见到新鲜事物,这么可能三言两语就彻底打消他蠢蠢欲动的念头,没的还惹人不高兴。
不如让他自己趔趄一次,摔了就知道痛,站稳了就是他的本事。
张信礼和林瑾瑜,谁的方法好是显而易见的。
拉龙道:“好,我知道了,我……还是决定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