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拦江提出要自创一派武功时,萧金衍、李倾城颇为感慨。
萧金衍门派神秘,又有江湖上武功排在前几位的剑圣李纯铁授艺,李倾城则是世家子弟,家中资源优渥,赵拦江则是跟一名军中老卒入武道,没有高人指点,然而在武道一途之中,却是赵拦江率先冲击半步通象这一境界,虽然以失败告终,这件事对两人冲击颇大。论天赋,李倾城天生剑胚,论悟性,萧金衍上上之选,但说起坚毅和苦练,赵拦江则甩出两人一条街。
当赵拦江说完豪言壮语时,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咕噜乱叫起来,三人才记起,除了早餐吃了几个包子外,竟是米粒未进。
男人就是如此,前一秒钟还在争论定国安邦、仗剑天涯,下一刻就为三餐发愁。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赵拦江问。
萧金衍道:“我们替那裴大小姐赢了马球赛,当然是去找她要属于我们的花红。他奶奶的,刚才赵无极那一拳,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赵无极虽然坠境,三人刚才那一战胜得依然十分惊险,只要赵无极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能看透三人已是强弩之末,但他向来多疑,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没有敢冒这个险。
李倾城也道,“咱们一路上忙着赶路,习武却有些倦怠了,这次西行,一是为了去增广见闻,二是为了历练一番,有孙千古这种高手追杀我们,对我们武道一途也是一种砥砺。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活下来。”
“对,孙千古武功远高于我们,咱们不能畏战,但也不能硬来,咱们主要任务是集中精力提升自身实力,能战则战,阴他一下也无不可,不能战则跑,保命要紧。”
赵拦江皱起眉头,“你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
萧金衍则不服气,“这么伟大的游击战战略理论,竟被你说得一文不值。”
“先不管江湖之事,解决肚子问题,才是我们生存第一要义。”
三人答应晚上要去春风夜雨楼参加庆功宴,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三人在山涧坐下,利用这段时间运功修炼,恢复受伤的经脉。
傍晚时分,萧金衍等人来到春风夜雨楼。三人本以为只是一座楼,来到此处才发现,整个春风夜雨楼是两片群楼,正中央是一个祠堂,规模不下于一个村庄,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建得十分气派。
北边是春风楼,住着裴家族人、弟子,经营着裴家的生意以及田产,南边是夜雨楼,裴春秋一家十几口,都住在南楼。
裴家历史可以追溯到五六百年前,祖上也曾出了几个高官,有田三千顷,同时紧邻天府之都、借长江之便利,成为当地有名的粮商,然而却极少涉足江湖,直到几年前,裴春秋重建祖宅,成立春风夜雨楼,靠钱财笼络了一批江湖好手,才逐渐在江湖上有些名号。
裴如意在门口迎接他们,今日马球场上赵拦江、李倾城大发神威,帮助裴如意打入制胜一球,胜了球赛。这是四年来首胜,但裴如意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球赛之后,裴春秋告诉她,知府大人在球赛当场提出要裴如意嫁给周大同。
周大同何许人也,号称涪陵小霸王,恶名远播,裴如意钟自幼钟情江湖,心中的如意郎君乃风流潇洒的一代大侠,又怎肯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之辈,遇到三人时,她心情并不好,不过掩饰的却不错。
裴春秋交游甚广,今日前来赴宴之人,都是涪陵城内的名门望族,也有些城内官员。加上一些裴氏兄妹请来的年轻人,一共摆了十几席。此外,裴家还从当地请了有名的乐班前来助兴,一入席间,鼓瑟齐鸣,气氛颇为融洽。
裴如意将三人安排与裴氏兄妹的几个朋友坐在一起,毕竟都是年轻人,大家交流起来更方便一些。其余几个马球手,由于都是下人,裴如意让他们去偏厅单独开了一桌。
萧金衍也乐得如此,否则跟裴春秋那些老家伙们坐在一起,谈一些商贾经济之事,也找不到共同话题。
一桌十人,除了裴氏兄妹、萧金衍三人外,还有三男一女,在萧金衍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也不知是为何人准备。
人还未到齐,酒席还未开始,众人在席间聊天。裴如意是东道主,分别向众人引荐。
裴如意指着一名白衣公子道:“这位是柳向东,是我们涪陵城首富柳百万之子,柳家是当地第一盐商,身价百万两,以后可要多亲近了。”
柳向东神色倨傲,有种目空一切的感觉,裴如意介绍三人时,他只是哦了一声,他是涪陵城纨绔子弟,也不通江湖之事,根本未听说过萧金衍、李倾城等人,听到他们是打马球的时,忍不住皱眉,“如意,他们不应该在偏厅用餐吗啊,怎得球场上的卒子,也能与我们同席嘛?这样未免有些跌身份吧。”
裴如意有些尴尬道,“他们三人都是我请来帮忙的人,并非我们家仆。”说着,向三人施以歉意,“柳少爷说话向来没轻没重,你们不要介意哈。”
萧金衍三人来的目的很明确,第一是蹭吃蹭喝,第二是要钱,对于柳城东的鄙夷之色,并没有放在心上,道:“没事,我们来就是为吃饭的。”
柳向东有些不屑道:“今日酒席,裴家准备的都是上品,估计你们都没吃过,那一会儿可要多吃点。”
“柳少爷放心,为了这顿饭,我们中午都没吃!”
柳向东冷笑道,“乡野鄙夫。”随转过头去,与裴仁凤聊天,仿佛多看三人一眼,都有失身份。
裴如意又指着一名蓝衣儒衫公子道,“这位是甄穹甄举人,我们涪陵第一才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还是城内有名的画师,他画的扇面乃涪陵一绝,一把扇面能卖出一百多两银子,还有价无市。”
甄举人正襟危坐,听得裴如意介绍,连连拱手道,“都是虚名,虚名哈!”话虽如此说,但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萧金衍笑道,“那有机会倒要向甄举人求一副李逵夜行图的扇面了。”
甄举人道:“最近襄阳谭老爷子七十大寿,谭家约我给画一幅祝寿扇面,付了千两银子定金,最近怕是没时间了。”
萧金衍心说我只是跟你气一下,你还真踩着鼻子上天了,登闻院藏宝阁中有几十副扇面,都是前朝的名家之作,以前没钱花了,他经常找个人画个赝品,然后替换出去卖了。结果被李纯铁发现,痛打了他一顿。
不过见众人拍他马屁那种受用的感觉,如吃了三尸脑神丹一般舒坦,也忍住没有拆穿他。
众人目露羡慕之色,“真若如此,甄举人岂不成了国手级的画师了,就算江南第一画师唐伯猫,一副扇面恐怕也赚不到千两银子!”
甄举人更正道,“一千两不过是定金,画成之后,还有四千两润笔费,不过都是虚名,虚名哈!”
萧金衍感慨道:“我们拼死拼活胜了场马球,三个人才赚一百两,真是……哎!”
“那当然不一样了,俗话说的好,台上一分钟,床上十年功,人家甄公子那可是一笔一笔练出来的,不知用坏了多少笔,写净了几池墨呢!”
“虚名,都是虚名哈!”
赵拦江忽然不合时宜来了一句,“这么厉害,怎么连个进士都没考上?”
一直面露微笑的甄举人,脸色忽然尬住了,赵拦江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他的痛处,他今年三十多岁,十二岁中了秀才,连续参加六届科举都名落孙山。
气氛有些尴尬。
萧金衍敲了他脑袋一下,“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当进士了不起嘛,不过是虚名,虚名而已,甄举人你可别往心里去,就算下一次考不中,我们还是很佩服你的!”
李倾城不满道,道:“这是什么话,甄举人,就算你这辈子考不中,我们也是很佩服你的!”
甄举人听了脸色铁青,他看到李倾城桌前放着一柄折扇,扇坠并不如寻常人挂着玉佩等贵重饰物,只是挂了一枚铜钱,问:“李公子,这把折扇骨材不错,应该价值不菲吧。”
柳向东冷冷道,“连一百两都拿不出的人,能用得起什么好扇子,估计是买的路边摊吧。”
李倾城微微一笑,“在江南逛街时从一个落魄书生那买的,不贵,砍了砍价,三十文。”
“啪!”
坐在李倾城旁边的公子哥也打开了折扇,放在胸前,头晃手不动,笑道,“就是坊间货,要买也得三四百文,你拿个三十文的扇子,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哈!”
他将扇面对向众人,画得是仕女图,反面写着“江山美人如画”六个字,道:“这是五年前,我花三十两银子找甄举人画的,现在甄举人身份水涨船高,怎么也得值个几百两吧。”
坐在下手的那一名女子也有些不悦,“如意,怎得你交朋友的档次越来越差了。”
裴如意脸上有些过不去,裴仁凤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三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啊,他亲眼见三人把孙少名折磨的生不如死,见情况不妙,连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甄举人却有些不满三人做派,冷笑连连,“三十文的扇子,在下还见识过,不知可否拿来让我们长长见识?”
这三人说话如此难听,他已准备好说辞,趁机羞辱三人一番。
李倾城顺手递给甄举人,甄举人一脸不屑,用拇指、食指捏住扇骨,打了开来,念上面题诗道:“小扇有风,拿在手中,有人来借,我说不中,实在要借,等到立冬。”
众人哈哈大笑。
“这首诗,就算是乡野村夫,写出来的诗,也比这个好,实在是粗鄙到极致了,难怪只卖三十文。不过与阁下身份正好相称!”
甄举人又往后看,看到落款,神色变得十分古怪,双目紧紧盯着上面的字画,脸上一副惊愕的神色,再看扇面,脸上露出了羞愧之色。
李倾城笑道,“如何?”
甄举人合小心翼翼地上扇子,双手捧着,将扇子递给了李倾城,柳向东看不顺眼,端起茶杯,故意一翻,茶水洒在扇子上。
甄举人吓得脸色铁青,“这不是我弄坏的。”
柳向东哈哈一笑,“算我的。三十文是吧,我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子,“给你五两,不用找了。”
李倾城面带戏谑之色,却不去接。
旁边女子格格笑道,“怎得,嫌少?五两银子,你这样的扇子,能买一车了。柳公子给你五两银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萧金衍说拿了吧,不少了。
李倾城淡淡道,“三十文不假,不过是天睿通宝。”
天睿通宝是两千年前大夏王朝始皇帝发行的第一款通宝,由于天睿年号只使用了十天,始皇帝便驾崩,这款通宝只发行了一千枚,便不再流通,极为稀有,在古币收藏圈中流行,两年前,一枚天睿通宝的市价,拍卖到了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两。
柳向东看他的脸色,就像是看白痴一般,“天睿通宝?亏你想得出,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十枚天睿通宝,你唬谁呢?穷疯了吧。”
女子奇道,“柳公子,这天睿通宝很值钱吗?”
柳向东解释道,“天睿通宝号称天下第二古币,我柳家身价百万两,倾全家之力,也不过买三十枚,不过天下哪有这种傻子,花一百万两买副扇子?”
女子咋舌道,“那第一古币又是什么?”
“当然是麒麟通宝了,五年前,皇帝陛下出二十万两,普天之下征集麒麟通宝,也不过收到了一枚而已。另外一枚,据说是在金陵李家,皇帝下了诏书,李家宁肯抗旨,都没有交出来,唉,这都是我们富人圈里的道道,跟你说也不懂。”
柳向东望着李倾城道,“行了,别装了,见好就收得了。”又对甄举人道,“你还拿着那破扇子干嘛,脏兮兮的,还不扔了。”
甄举人双手托着扇子,犹如举了一座山,双手颤颤巍巍,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李倾城笑着问,“麒麟通宝很牛吗?”他指了指扇坠,“那儿就有一枚。”
众人望向扇坠,那一枚铜钱质地古朴,泛着暗红色的光泽,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你还真以为这破扇子值一百万两啊?”
甄举人额头见汗,颤声道,“只怕是真的。这副扇面,是古往今来第一丹青圣手姜伯牙大作。若算上扇骨和扇坠,这把扇子至少值百万两。”
柳向东仍不服气,“你以为你是谁啊,别以为你姓李,就把自己当成金陵李家的公子哥嘛?”
裴仁凤干咳一声,“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金陵李家三少爷,李倾城。”
在座诸人倒吸一口凉气,金陵李家啊,四大世家之首,家财富可敌国,号称天下第一望族,随随便便一把不起眼的扇子,就上百万两。再看柳向东,不过涪陵城的首富而已,全部家当,还不如人家一把扇子,真是货比货该扔。
李倾城问道,“柳首富,你来说说看,这把扇子,该怎么赔?”
柳向东牙关紧颤,话都说不出来,他是望族不假,但又怎么敢在李倾城面硬撑,若是寻常人,他大可以借助家族势力,赖掉就是,可金陵李家是什么人,无论在江湖,还是在庙堂,那都是一股极大的势力,他一个小小的柳家,又怎得跟人扳手腕。
想到此,他也没了主意,忽然看到眼前酒杯,伸手端起,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晃晃悠悠道,“好烈的酒,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