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摇铃从何惊年一动不动的指尖掉落,骨碌碌滚动,停在男人脚边。
原辞声默默弯腰拾起,放好,说:“睡吧。”
何惊年坐在床边木然发着呆,睫毛沉重低垂。
原辞声无声地叹了口气,刚想把他抱进被子里,他倒自己钻了进去,像蚕宝宝一样背对着他蜷缩起来。
原辞声伸手揽住他,将他圈进自己怀里。何惊年的身躯清瘦温暖,拥在胸膛很有满足感他发出轻声的喟叹,直到此刻,心中的燥火才稍微平息。他没有失去何惊年,何惊年也不可能离得开他,他们还和从前一样。
“年年,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登记好不好?”原辞声捧起他的脸细细吻他,“到时候,我们举行一场真正的婚礼,我们……”
话音在嘴唇触到温热咸涩的液体时戛然而止。
壁灯亮起,温暖的柔黄光芒里,原辞声看见何惊年脸色惨白,双眉紧皱,正痛苦地流着眼泪,好像有一条毒蛇缠绕着他。
被自己抱着,真就那么难以忍受吗?
仿佛为了推翻这点,原辞声手臂收拢得更紧,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何惊年呜呜地抽泣,两只手徒劳无用地抵在他肩膀。黑夜里,哭声轻细,格外绵长,终于慢慢地没了声息。
何惊年哭着睡着了。
原辞声一点一点吻去他脸上的眼泪,又轻轻将他微蹙的双眉捻得舒展开来。熹微的月光里,何惊年的睡颜变得平静柔和。原辞声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丝微笑。看吧,他果然并不是那么讨厌自己。只要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接受自己。
一整夜,原辞声都睡得很警醒。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合眼,唯有时刻把人看住才有稍许安心。早晨,他隐约感觉怀里有轻轻挣扎的动静,然后一下子空掉的感觉让他猛地惊醒。
幸好,何惊年并没离开他视线所及的范围,他正站在婴儿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宝宝看。宝宝伸出小手,“啊啊啊”地要抱抱。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宝宝卷卷的胎毛,很软,暖呼呼的。宝宝甜甜地笑,握住他的手指,手背上旋出浅浅的肉窝窝。
原辞声望着眼前这一切,心口满满当当。他走过去,双脚踩在厚厚的长毛地毯上,仿若一只无声无息的狮子。
“腿伤还没好透,怎么就站起来了。”
他一说话,何惊年就像受到什么很大惊吓似地,拼命往后一缩。宝宝也被吓到,哇哇大哭起来。
美好瞬间被打破。
仅是因为他的出现。
原辞声身形略僵,抱起女儿哄了起来。趁这间隙,何惊年一瘸一拐地走了,仿佛跟他处在同一空间都难以忍受。原辞声胸口闷堵,抱着女儿跟在他后面。
给宝宝喂过奶,又哄何惊年吃过早餐,太阳已经日上三竿。原辞声也不去公司了,家里的事情都够他忙的。这会儿,何惊年已经逐渐接受了孩子的存在,正抱着女儿坐在落地窗前的走廊,看史努比在庭院里撒欢。
天气冷,原辞声特意给他穿了厚厚的毛衣,宝宝也裹得毛茸茸的,阳光洒落下来,正是一副温暖柔软的画面。可这回,原辞声却没勇气再靠近了,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他很想拥有这份美好,但这份美好却会因他而化为乌有,多么矛盾,多么不甘心。
说起来,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从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出现而高兴,更没有人曾为他能诞生在这世上而幸福。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个人爱他,唯一爱他的人抛弃了他。他是坏种子结出的坏果实,外表鲜丽漂亮,里面早就被蛀空。
何惊年……何惊年也不爱他。何惊年心里只有那个惦记了十几年的初恋,却将他视作怪物,唯恐避之不及。
甚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何惊年心中所想都唯有那个少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忍下呆在他身边的痛苦。
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原辞声得不出答案。他想左右现在这样也挺好,至少何惊年人在。不管他愿不愿意,这辈子他能有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
下午突发了一场意外。起因是原辞声去书房处理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一出来就发现在卧室午睡的何惊年不见了。找遍整栋宅子不见人,当他准备报警时,却看见杨莉阿姨慢悠悠地推着何惊年回来。何惊年手里抱着一束腊梅花,黄澄澄的好看极了。
“好端端的你带他出去做什么!”原辞声快步上前,厉声喝问。
“夫人午睡起来闷得慌,我想趁天气好就带他出去转转……”杨莉阿姨委屈得很,实在不知他为何大发雷霆。
“要透气就去庭院里,谁准你带他出去的?”见何惊年吓得直往杨莉阿姨身后躲,原辞声怒气愈炽。“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万一再出点事谁负责!”
“少爷,您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我就带夫人去附近看看梅花,根本不可能出什么事。”杨莉阿姨不甘示弱,“再说,夫人又不是您养的小猫小狗,您凭什么干涉他的自由?”
“我担心他,倒还成恶人了是吗?”原辞声脸色铁青,粗暴地推过轮椅就往屋里去。何惊年不愿意,握着杨莉阿姨的手不肯放,怀里的腊梅簌簌地抖。那明艳艳的黄色晃得原辞声太阳穴突突剧痛,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