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曼吟看不得他这样子,看一次哭一次,眼睛都要哭瞎掉了。她揪心,沈鹏也跟着痛苦,夫妻俩苦苦熬着,两鬓白发都熬出来了。
医生很沉重地告诉他们,说何惊年因为三年前就出现过类似的精神问题,这次复发之后,情况远要更加糟糕。
医生还痛心地问,在爆发之前,他的心理问题已在边缘状态,心理变化和行为在生活上有明显的失调,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发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庄曼吟掩面痛哭了起来,“我以为小雨很开心的,小雨总是那么乖,一直笑眯眯的……都怪我,是我这个当妈妈的不称职,我不配当小雨的妈妈,我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
“曼吟……!”沈鹏搂住妻子的肩膀,让她至少可以靠在自己的怀里哭。“曼吟,你不能怪自己,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子,我没用,害你们苦了这么多年,全都是我的错。”
“老公,到底为什么……我们的孩子会变成这样?”庄曼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都受了这么多苦了,为什么上天还要让他继续受苦?”
沈鹏默默,他也没有答案,只能不停地为妻子擦拭眼泪。
除了自己丈夫,庄曼吟再不允许任何人来医院看何惊年,哪怕远远望一眼都不行,尤其是原辞声。
庄曼吟原来还能控制自己不去埋怨他,现在却忍不住恨他。小雨变成现在这样,和他有脱不了的干系。小雨受过的苦楚里,也起码有一大半是拜他所赐。
庄曼吟固执地不让原辞声再靠近她的小雨,原辞声来了多少次,她就赶了他多少次,谁劝都没用。原辞声无可奈何,他面对的不再是以前那个沈伯母,而是何惊年的亲生母亲,他欠她。
于是,原辞声只能半夜三更去医院。何惊年的病房在就一楼,他透过玻璃往里看,何惊年竟然没在睡觉,抱着膝盖靠在床边,不知想些什么。微弱的光落在他身上,沉淀出格外干净的轮廓,恰到好处的柔软,叫人心疼的清癯。
何惊年慢慢转动视线,原辞声不由一阵紧张,他不知道何惊年是否还愿意看见他,会不会也像面对沈家的人时那样,恐惧,抗拒,痛苦。
出乎意料,何惊年看着他,却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何惊年原本木然淡漠的表情,竟然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原辞声推开窗户,轻轻一纵翻了进去。
“年年。”
他没有立刻朝何惊年走去,只是站在窗边叫了声他的名字。
何惊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原辞声试着靠近他一点,短短一步的距离,手心却冒出潮漉的冷汗。
何惊年还是安静地看着他,并没有流露出害怕或厌恶的表情。
原辞声在他床边半跪下来,终于,可以又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没有别人打扰,不用担心他会奔逃,会离开,会迫不及待地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年年。”
何惊年稍稍侧过脸,漆黑的眼睛里落进微光,很亮。
“年年,你还认得我吗?”原辞声指尖很轻地触碰他的手背,冰凉,又很轻地贴了上去,把他的手包覆在自己手心。
何惊年伸过另一只手,试试探探地去摸他戴在大拇指上的阿耳戈斯。
原辞声摘下戒指给他,何惊年很小心地捧住,指指上面的绿宝石,又指指他的眼睛,牵起唇角,浅浅地笑了一下。
原辞声并没懂他的意思,但也跟着他微微一笑。这一笑,像触动了泪腺的开关,忍耐已久的泪意浮上眼眶。
“你以前就是这样,什么都能不认得,也不认得我,却会对阿耳戈斯感兴趣。”
何惊年不解地看着他。可能是他的表情真的太奇怪了吧,嘴角还在微笑,眼睛却要哭了。
“年年,你不要怕每天来看你的那两个人,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都很爱你,不会伤害你的。”
何惊年似听非听,兀自拨弄手中的阿耳戈斯。
“其实,我很想问问你,你现在看见谁都害怕,为什么反倒不怕我了呢?明明你那么恨我。”原辞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心,何惊年的头发生得细软柔密,摸上去温温柔柔,可他的手心却很疼,心也痛,血肉模糊的那种。
“年年,你妈妈说得对,你已经够苦的了,却偏偏还遇上我。”
“我,从你这里获得了很多。你带给我的都是美好又干净的东西。可是,我却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最后,我真的没办法了,甚至想帮你把那个人找出来。”
“对不起,没有找到。但我有忍不住庆幸,如果真的找到了,我又该怎么办呢?把他带到你面前吗?”
“他就像你的一场梦,不愿醒来的美梦。美梦一旦成真,你拼了命也会想要抓住吧,其它的一切你也都不会放在眼里了。”
他絮絮地说着,可何惊年自然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他只顾摆弄手里的阿耳戈斯,举起来,透过上面的绿宝石往外看,跟看万花筒一样。
真好看啊。他不由欣喜地睁圆了眼睛。鲜艳的绿色,柔和的绿色,被这种色彩包围的世界美得就像一场梦。
“年年,你那么喜欢它,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原辞声合拢何惊年的手,让他握住阿尔戈斯,可何惊年却把戒指戴回他手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