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这条小巷是绢市繁华表象背后,最普通的道路缩影,粗水泥铺就的路面破损不堪,带着上下曲折的斜坡。
道路两边是已经拉下卷帘门歇业的商户,黑暗中只有几个花花绿绿的灯牌还亮着,在极为安静的环境下,显得阴森可怖。
阮蔚白天搬货扯到了肩,顺手轻捶两下,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窸窣的声响,在周遭空寂的氛围里,诡异得令人寒毛竖立。
阮蔚循声望去,忍不住快跑了几步,泛着暖黄灯光的招牌挂在路边一处三层民房的大门上,旅社的名字很诗意,叫“以梦为马”。
如果再给阮蔚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挑选一家星级酒店,从没感受过人间疾苦的小少爷第一次亲自订房,就被app给坑了。
考虑到自己目前的经济状况,阮蔚订房时下意识选择了app推送给他的“经济实惠型”选项,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地方。
原来所谓的青年旅社,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清新朴实,有花有草,是漂泊青年梦开始的地方。
眼下阮蔚终于体验到了贫穷带来的窘迫,这家店看起来实在是太破了。
夏季昼长,天边浮起鱼鳞状的云层,眼看着都快到早上了,阮蔚也不作他想,咬咬牙跨进店里。
迎面是油腻破旧的收银台,后方的墙面斑驳脱漆,用不知名的材料涂着一首手写的诗——
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
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岁月易逝,一滴不剩,水滴中有一匹马儿,一命归天
阮蔚从肩上卸下背包,支起下巴欣赏着墙壁上苍劲飘逸的字迹,忽然觉得这个破旅社还是有它可取的地方。
他敲了敲前台的桌子,一个正在打瞌睡的中年男人陡然惊醒,从收银台后露出脸。
“老板,我刚才在网上订了一间房,麻烦办一下入住。”
老板带着副高度眼镜,食指抵住鼻梁上的镜框往上推,还是一脸睡迷糊的神色。
对方在老旧的电脑上操作了几下,将一串钥匙递到阮蔚手中。
“没有房卡吗?”阮蔚对这串看起来很重,且覆着点点铁锈的老古董感到排斥,甚至不愿意伸手去接。
老板摇摇头,紧抿着唇线,像是不欲与他交谈。
阮蔚毫无办法,接过钥匙,看清吊牌上的房号,202,于是兀自上楼去寻找自己的房间。
进入室内后,阮蔚的脸色几经变换,时红时黑,宛若川剧绝活变脸。
比厕所大不了多少的房间,只有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和一个旧货市场都不会收的床头柜,再无其它。
床单和枕头都泛着淡淡的黄色,是再大剂量的漂白剂都无法去除的陈年污渍。
或许混杂着历任住客的头油和口水,乃至渗进枕芯的头皮屑和螨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