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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伊登第一次喝酒。洛奥斯特大公和自己雌君有小酌的爱好。身为他们的虫崽,伊登还是小团子时就偷喝过父亲们打开的藏品。

对于成年虫们为何如此沉迷热爱,他不太明白。但他知道它的作用——暂时的喘息。

而这就是他在这顿晚餐结束、回到自己房间后需要的。

“伊登少爷,您可能还不知道,其实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和还不赖的建议者。”布莱恩柔声问道,“您想试一试吗?”

伊登想摇头。可他实际上做的却是将下巴垫在手背上,盯着玻璃杯内残留的水液,让那些破碎迷离的小光点模糊他的视野,然后说了声“好”。

睡眠不足严重削弱了伊登的意志力和执行力。在恍惚迷幻的烛火下,伊登吐出一口颤抖的气息。

少年没有提及天台上雌虫们的要求。这类事隔三差五就会发生。他奇怪的是至今那些话依然可以让他肠胃一阵翻搅。

他对布莱恩谈起了赛斯。

赛斯·桑恩。塞巴斯蒂安·科拉莫斯。他的知心伙伴。他的最好朋友。他的亲密家人。

晃动的光斑。拂动的树影。一颗圆润的银灰色虫蛋正在慢慢破裂。

在伊登可追溯的所有记忆里,这是最早的那个画面。

夏恩没少对自己虫崽叨叨赛斯破壳当日的细节。

比如当两只雄虫惬意的喝着下午茶互相斗嘴时,是安静乖巧的伊登最早发现了虫蛋的异样。

比如清洗干净的小雌虫睡进摇篮中时,是伊登一动不动趴在旁边,哪怕过了内廷宵禁时间也不肯走。

比如那天深夜,当洛奥斯特将伊登放回小床时,还不太会说话的伊登嘴里不断呢喃着含糊的“赛斯赛斯”。

下一个画面是哭泣的赛斯。黑发小雌虫双手抱膝缩在杂物间的角落里。他扒开交错的扫把和清洁剂,艰难地挤到赛斯的身边,用手心盖住对方满是干掉泥点的手背。

赛斯被诊断为功能性自闭症。伊登偶然从成年虫那听到这个词。他在星网上疯狂寻找这种病症的相关材料。然后冲进赛斯躲藏的衣柜里,在好友耳边一字一句说着他知道的信息。

你的脑子很正常。某项能力太弱,只是因为其他能力过强。你胆子小了点。可能会过度反应,但没关系,有我在。

赛斯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小学的时候,两只虫躲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趁着巡夜老师换班的间隙,如饥似渴地翻看着伊登从图书馆犄角旮旯里翻出的怪物小说。他们用书里凶猛异兽的代号称呼对方,一起研究如何用有限的零花钱,在星网上购买那些老古董纪念卡。

小学毕业时,伊登将他在自己雄父下帮忙集齐的大全套异兽卡片(一百一十八张)送给了赛斯。小雌虫兴奋得一夜没睡。那个盒子在大皇子枕头边放了整整三年。

中学时,他们一起进入穆罗尼亚学院。很多虫说赛斯没有表情。伊登觉得他们都是瞎子。很多虫说赛斯古怪,不知如何与他相处。伊登认为这是那些第一次住校少爷们的骄纵与浅薄——不抱团不谄媚,就是异类。

赛斯善良又温柔。在大雪纷纷的冬日清晨,他裹着厚重的外套跑很远很远,一只一只地去喂流浪在灌木丛中的野猫。黑漆漆的电影院里,他为烂俗的合家欢结局悄然落泪。当少年们集体嘲笑贫困生破旧外套时,他将全新的衣服装袋,匿名放在对方宿舍门前。

赛斯体贴,谦逊,总会轻易原谅与宽恕。赛斯从不轻易下论断,一直都在尝试理解他虫。赛斯有卓越的审美和鉴赏力。此外,赛斯还很幽默——他的冷笑话真的堪称一绝。

伊登停不下来。他越说越多,越说越多。

“……现在想想,也许我真的太过自我……自以为很了解他,所以很少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要那样做……以为他不说就是默许,太习惯于享受他的包容和无条件的配合……”

“伊登少爷,您有没有想过,赛斯少爷也许只是心情不好。”

“不。赛斯不是会迁怒的那种虫。”他所有的剑刃只会对准他自己。伊登默想。一定是自己将对方逼到了绝境。

是读同一所大学的约定?是去年暑假以来自己对他的忽视?还是……那个吻?

赛斯震惊的表情在他眼前缓缓滑过。然后是休息室内对方急撇过头时那一闪而过的灰黯神色。

结合他三番两次地拒绝自己在学业上的帮助,以及小花园里那一个又一个长句子……

还有自己可笑的“永远永远”。

“……是我给他太大压力了。”伊登苦笑着,抬眼看向面前的雌虫。

“布莱恩,没有虫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对不对?不管现在我们有多需要彼此,我们总会分道扬镳。强硬地将对方绑定在自己的目标上,只会消耗过往的友情。”

赛斯比他早认识到这一点。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或者更早。当他听着自己那些可笑愚蠢的约定时,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点头的呢?

“他说的没错。我太过自我。总是自以为是。”

这些年来,伊登从各种渠道听到过这样的评价。这是他的毛病。他喜欢设立目标,制定计划,然后一步步完成目标。当他全情投入时,他的视野会变得狭窄,而看不见其他。

“那又如何?”年长者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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