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什么心理,吉布森将自己的目标分享给了对方。然后,他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激动和热情。
你会多一个并肩的同伴。吉布森如此说服另一个忐忑烦躁的自己。他几乎成功了。而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几乎”可以删掉,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但没有如果。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
健康强健的身体、潜力无限的精神力、围拢在侧的朋友、狂热激情的追求者、体面端庄的未婚夫、以及理想大殿明明已经正在开启,却又轰然落下的大门。
“如果你再这样自怨自艾,像你雄父一样窝在泥沟里不想起来,我会停止支付医院的账单,让你如愿以偿地烂到底。”
严厉又慈爱的外祖父扔下这些话后从医院离去。吉布森盯着惨白的天花板,任这些话在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再撕开一道道大缝。
两天后,拒绝治疗、拒绝进食的吉布森手术后第一次开口,要求查看自己的医疗报告。当天晚上,他吃干净了所有送来的食物。
他开始复健。无数次重重跌倒,无数次咬牙爬起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命运将他推下悬崖,他不想沉沦,便只能再攀到顶峰。
他回到了穆罗尼亚,重新适应轮椅上的世界。乍看什么都没有变,再看,一切好像又都不同了。
不。不是他们变了。是他变了。
吉布森攥握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湿粘的血在指缝蔓延。
他读过的很多书,都在说,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只要坚持,总有一天可以到达梦想之地。只要站起来,就能重新找回自我。
都是假的。
回报是有。和努力不成正比。是可以到达。那不是他最想要的。也的确可以重新站起来,将破碎的肢体缝合拼凑,但灵魂被扯碎绞烂的地方,痛苦如此鲜明深刻,烧灼透骨入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哀嚎,永远不可能愈合。
伊登·洛奥斯特对他和之前一模一样。
吉布森起初有点惊讶。后来他明白过来。那些虫对他态度大变,是因为之前想在他身上谋求什么。
而洛奥斯特?
从始至终,他和未来的洛奥斯特大公都不在一个平台上。
以前他曾觉得,撇去洛奥斯特的光环,对方很普通——伊登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现在,他嗤笑自己原来的天真。
伊登·洛奥斯特是朵未尽侵染、无垢美丽的花。他自由生长、勇敢飞翔的前提,是洛奥斯特家族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护和源源不断的爱意浇灌。
所以他不像自己战战兢兢、一刻也不敢放松。所以,就算他遭遇和自己一样的意外,他也不会像自己这般痛苦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