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阳下乔木,远烧入秋山。淡金色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裁剪成一片温暖的剪影,投在那条熟悉的青石小路上。
离家越来越近,渐渐地可以看见小院前的木栅栏了……萧仲渊的手不自觉握紧君扶,连呼吸也有些紊乱起来。
“阿娘,我们回来了。”君扶推开院门,惊起几只鸡鸭乱飞。
一间草屋的竹帘子掀开,走出一素衣布裙的妇人,记忆里黑白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温中慢慢着色,终至于无比色彩鲜明起来,萧仲渊几乎泪目了,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真的是阿娘!
岳怜手中还拿着干净的碗筷,温柔笑道:“渊儿,发什么呆呢,快来吃饭,今天烧了你最喜欢的红烧鳜鱼。”
君扶拉着萧仲渊在四方桌旁坐下:“我今天遇到他就是这样一幅痴痴傻傻的模样。”
萧仲渊只是贪恋地瞧着岳怜,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岳怜夹了块鱼腹的肉放在萧仲渊碗中:“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为娘脸上莫不是开了朵花?看你都快哭了的模样。”
在泪水滴落之前,萧仲渊赶紧转了头,小口扒着饭,泪水是咸的,吃在嘴里却是甜的。
三人其乐融融地吃完这餐饭,聊了些忘归的生活琐事,虽然说的大都是左邻右里的家长里短,萧仲渊却听得很开心,不时搭上几句。
岳怜起身收拾碗筷,君扶抢着道:“阿娘,我帮你。”
岳怜笑道:“不用,我自己可以,阿扶,你和阿渊去院子里分拣下药材,卫村长他们上午就送过来了,我一直还没得空整理。”
君扶仰头粲然一笑,眉眼弯弯:“好,都听阿娘的,阿娘最好了。”
岳怜掐了一下君扶的脸蛋,笑意浓浓:“就你这张小嘴最会哄人开心了!”
果然这幻境会依着你心中最依恋之事所建,解你心中所苦,困身而不得出。但是,为何自己会如此清晰地知道这是幻境?
萧仲渊挽了袖子走到岳怜身旁:“阿娘,我来吧。”
岳怜推搡着萧仲渊出门道:“不过就几个碗,很快,你先去院子里和阿扶一起分拣药材,明天就得用了。”
萧仲渊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来到院子里,原本无人的石桌前端坐着一位青竹色衫袍的男子,五官清俊,和萧仲渊眉眼之间倒有三分相似。
君扶奇道:“你是谁?……”话未说完,忽然周遭的时间好像停滞了,连院子里的鸡都扑腾着翅膀成了一副静止的画面。
男子挥手在石桌上幻化出一套茶具,朝着萧仲渊抬头一笑:“这雨前龙井正好煮好,萧公子可愿共饮一番?”
萧仲渊见他并无恶意,便在桌前坐下:“阁下认识我?在这浮梦幻境之中出现的都是过往记忆中的人,可我好像并不认识阁下。”
男子将温热的茶汤倒入杯中,茶面上还浮着几瓣白梅花瓣:“你是不是奇怪为何为你创造了一个幻境,你却没有入梦?”
萧仲渊等着他的答案。
男子笑道:“因为我并没让你入梦,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东阳。”
“东……东阳上仙?”萧仲渊并不确定。《诸神记》中曾有关于东阳的记载,帝俊天帝灭魔星后卿曾得浮梦琴,之后赐予东阳上仙。彼时六界之中,东阳上仙最善音律,他觉得浮梦琴杀伐戾气太重,偶受须弥山佛法法会启示,和其妻花神梓夷共创“十方芳华”曲谱,每每弹奏,只为渡化琴中万千怨灵之气。
东阳点了点头,神色间有微微的黯然:“十方芳华一曲双调,可发挥浮梦琴最大威力,勾人生魂,造太虚幻境,永世不得出。当年父帝之命不可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亦造了不少杀业。是以遁世之后,我便发誓要渡尽这琴中怨灵,让他们魂魄得以入冥界轮回,以赎往日罪孽。”
萧仲渊接过茶盏,侵着一股白梅的冷香:“但我不明东阳上仙之身,为何会困在这浮梦琴中,听命于青丘狐主白长亭?”
东阳轻啜了一口清茶,徐徐道“当年世人都道我是为情遁世,殊不知我是被浮梦琴中的煞气侵染,渐渐分不清现实和幻境,我和梓夷终被困于浮梦琴中不得出。这万年来,我于琴中渡化琴中怨灵,回六道轮回,倒是也了了我和梓夷对于苍生的这份责任,不至于都让他担着。
之后因缘际会,浮梦琴被白长亭偶然获得。长亭并不受青丘老狐主的喜爱,是以自小寄居在鸾川,由木卿衣抚育。长亭当时年纪尚幼,并不知晓这便是让世人垂涎的上古神器,只是将篆刻在琴身上的曲谱拓印下来,给了木卿衣。他素喜音律,我便常常召他入浮梦幻境授之琴艺,并嘱咐他保守此秘密,只是不曾想却害了鸾川一族,所以我一直心怀歉疚。
后来八大仙门以浮梦琴造成浔州百鬼夜行的祸乱为由打破鸾川界印,覆灭鸾川之时,白长亭才知他所获之琴乃浮梦琴。
鸾川曾向青丘求助,只是当时的青丘老狐主明哲保身,并未出手援助。之后昆仑墟的柒嫆托孤于玄清,但长亭不再信任仙门中人,便带着八岁的木芸槿逃回了青丘寻求庇护。”
“上仙也识得木师……芸槿?”若按照年纪来算,他该称呼师姐才是。
东阳敛目半晌方继续道:“木芸槿亲眼目睹鸾川覆灭,族人四散,本就痛不欲生,入青丘之后,长亭作为不受宠的妖族皇子因护着芸槿更被刁难,成为了长亭争夺狐主之位的软肋。她本就不想成为累赘,便拼着同归于尽的做法依计帮长亭除去了最强的竞争者,生魂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