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喻莉华作为一家之主,通常第一个发言,此时却低头沉思良久。
蒋良平开口便道:“我反对。”
喻池望他一眼,像默默问理由;喻莉华没太大反应,看不出站队。
“那么快就忘记了吗,上一次追抢手机的,大概也就跑了百来米,回来后——”
蒋良平看喻池一眼,随便比划一下,像在说“结果如何你也知道”。
喻池的手自然搭在膝头,不自觉轻敲接受腔,上次磨破皮那种涩痛似乎再次布满残端。他的腿每晚都需要按摩,防止肌肉萎缩,若没有紧急家庭会议,他应该已经上床“抽打”菠萝枕头了。
蒋良平继续说:“现在高三关键时期,最重要是恢复正常生活,学业为重。如果再出什么意外,又要耽误一段时间休养……”
后果不言而喻。
三人的沉默如同黑夜一样漫长。
蒋良平对喻莉华投以希望地一瞥,喻莉华却看一眼跳到23点整的挂钟,轻声说:“太晚了,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蒋良平以为自己是哨兵,没想到当了回炮灰。虽然无奈,总也不能压着孩子点头。
喻池家氛围向来民主,暂时不反对约等于希望颇大,再怎么反对也不会按头画押,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他实施“拖”字诀,拖到报名结束,一切尘埃落定。
喻莉华扣着手机的食指情不自禁敲敲机身,他熟悉这个思考或准备开口的小声音,刚站起来便不忙着走,定定看向她。
她不敲手机了,果然说:“离运动会报名截止还有两周,这样——明天晚出门5分钟,看能不能跟往常一样到教室。想跑起来的话,首先要学会快走吧。”
*
次日一早,喻池如约晚走。这反常的5分钟让他蹲到祖荷,“啊啊啊”叫着让他留一下电梯门——然后人便风风火火杀进来。
祖荷似乎还没打算完全和解,表情管理不善,处于想瞪他又想打招呼之间,反而他一个忍俊不禁,惹得她成功抛出白眼。
昨晚唐雯瑛只向她了解事发经过,没有给予她特别行动指示,要她劝喻池放弃或怎样。喻莉华也暂时没找她当说客。
她真的能说服喻池放弃吗?
祖荷表示怀疑。
若要说她赞同参赛,也算不上,她不清楚喻池身体负荷,再说执行力强的人性格也固执,外人想扭转其决定,恐怕蚍蜉撼大树。
她也有自己烦恼,昨晚她跟唐雯瑛提到申请留学一事,需要她签字调取在校相关资料;她请唐雯瑛保密,不想泄露留学事宜,万一申请学校失败,那可糗大了。
唐雯瑛答应归答应,申请过程漫长,尤其调取资料要经过喻莉华之手,祖荷最怕还是喻池知晓。
明年高考是众所周知的分别,出国留学无疑成提早的永别,祖荷不想给刚开始的友情抹上悲剧色彩。
祖荷和喻池各怀心事,一出电梯,就紧赶慢赶往教学楼走,互相较劲,似乎又回到昨晚快走pk。
“昨晚做贼了?”她说,“起那么晚。”
喻池又冒出昨晚想拉拢她的念头,坦陈喻莉华的提议。
祖荷想了想,语气并没怎么好:“是不是你每天快走的时间达到一个目标值,喻老师就支持你报名参赛?”
“没有明说,应该也差不多。”
“要不明天我骑单车,你在后面追我,好不好?”
喻池扭头讶然瞅她一眼,说:“你支持我了?”
“有本事你先走赢我。”
说罢祖荷再次提速,健步如飞,而喻池果然有点本事,不远不近跟在她身侧,像条不愿离开主人的大狗狗。
祖荷来劲了,虚握拳头,开始跑起来,拿出800米提测的劲头——可惜她跑步向来中不溜秋。
一直到学校后门,祖荷先歇菜了,又是一顿叉腰乱嚎:“啊啊不跑了,累死了!我一周的运动量都贡献在今天了。如果我反对,有用吗?”
初秋晨光里,喻池咧开嘴笑。他的牙齿没有祖荷那么整齐,两颗尖尖的虎牙,有种真实的幼稚。
平常他通常没有那么大幅度的笑容,虎牙初露只在夺冠之时。
“你骑单车是‘嫌’我走得快吗?”
祖荷皱皱鼻子,假模假样嫌弃:“万一你走累了,我可以载你一程。”
祖荷总能时不时给他惊喜,比如现在,喻池能区分体贴还是怜悯,前者像祖荷这样随手予人玫瑰,自留芬芳,后者着重自我感动的奉献,奉献无论大小都含有牺牲成分。
祖荷并没有牺牲自己,从来没有跪下来扶起他。
她又说:“你腿比我长,步长比我的大,即使步频和我的一致,也会把我甩在后面。”
喻池说:“你没算上原版和山寨的质量差别。”
祖荷说:“你的‘山寨’一定是无损格式,跟原版几乎没有差别。——而且别人剧烈运动,乳酸堆积在两条腿,你只有一条半,比别人轻松多了。”
话题过度到他的腿,那属于肢体的一部分,他好像被呈上解剖台,她正拿着放大镜审视。
喻池多少有点不自在。
好在到达教学楼底下,早读铃声响起,“真腿假腿”的研究暂被搁置。
喻池冲她清淡一笑:目标值达成了。
“好吧,”祖荷一口气蹦上三级楼梯,手拉在身后,回眸嫣然,“我暂时中立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