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沉沉,暮色降临。
首城,东来剧院附近渐渐聚集起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早蹲守在剧场门口七八个黄牛,在排队的人潮中不住走动,嘴巴里更是念念有词。
“今晚《明月思》剧目首秀,前座可拍摄好位,有需要的吗?”
手里持拿着印有女子单人写真的官方宣传册页的大批粉丝聚在一起,一个个对这些黄牛咬牙切齿。
“这些黄牛可真够不要脸的了,大半夜和我们抢票不说,还跑来剧院门口倒卖,真是气死个人了。”
“前座开放的摄影位明明一百八的票价,他们居然张嘴就要叁千,真是qnmlgb……”
“别说了,我已经emo了,每周都要这么抢,头都大了。现在连普座票都难抢了,价格翻一番,虽然伊伊呼吁大家别去黄牛手里买票,可抢不到的基本还是要买……官网什么时候能设立防黄牛机制啊……”
“基本实现不了,鬼知道黄牛手里怎么那么实名认证过的账号,md,我都怀疑黄牛才是东来亲爹!”
“唉,没办法,谁让我们首席魅力大呢!”
说着说着,言语里竟还透着一股莫名的自豪。
舞台幕后。
身姿纤柔,腰身紧致的女人,还穿着带着水袖的练功服,发髻高挽、素肌清晖。一张脸明婉绝艳尚未着妆,就足以让大多数男男女女自惭形秽语无伦次了。
最后一遍和剧目导演确认完演出细节,白伊才点了点头,在助理的催促下去了妆造间。
明月皎皎木苍苍,
遥思美人隔天江。
夜深吻笛忆容光,
帘卷西风泪满裳。
庭院楼阁,梧桐落叶。
女人腰肢婉转,提沉含腆之间衣袂翩跹,回旋游弋,更似惊鸿别影。
曲终月落,天欲将明。
独守明月的女人鬓发生霜,双手捧心,神态凄婉,欲说还休。
一滴凄苦清泪自眼角滑落,让人观之柔肠百结心颤不已,久久不能释怀。
剧终。
灯光骤然亮起,一时掌声雷动。
白伊平稳了呼吸,面带微笑,向台下四面观众一一致敬。
凌晨时分,换回便装的女人长发轻扬,随着同事们一道出了剧场,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果然,数百条恭贺信息如潮而至。除了,置顶的那个备注为“思思”的人。
她不可名状地连连眨了眨眼,最后,手指下移,点开了备注为“饲养员1号彭女士”的联络人头像。
乖女儿,老妈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你爸说今晚那个微博,又上热搜了!
对了,你和那个姓邹的小伙子,还有联络吗?
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啊?你叔叔阿姨们都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呢
你看,你都叁十了,也不说带一个回来给妈见见
语音一条接一条传来,白伊笑了笑,最后按下了语音键。
“妈,我现在是巅峰期,恋爱结婚都是没影的事,你别瞎折腾了。最后耽误了别人可不好。再说了,我又不愁吃穿住行,要男人干嘛?现在到处都是杀妻案,我恐婚。您老要是想抱孙儿,我改天就去领养一个小女孩儿,给您带回去见见~”
死妮子,净会气我!
叁言两语,从乖女儿沦落到死妮子的白伊,微微笑着,关闭了手机屏幕。
顺势取出车钥匙,脚步轻快地朝露天停车场走去。
结束首演庆功宴之后,时间已是凌晨后半。
长久以往,习惯独居的白伊,从不担心晚归会给别人添麻烦。
她居住的小区私密性和安全防护等级极高,从不担心会被骚扰。
又或许,是顺利结束首演稍微饮了一些酒水的缘故,今夜让她颇为放松。
出了电梯,白伊径自打开公寓的入户门。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开门时,只打开了一级防护锁。
二级防盗的反锁,早已被人解除。
这个女人可真够蠢的。——这是陆洄对白伊的第一印象。
客厅与阳台被厚重的遮光窗帘间隔开,只拉开了一半。
被粗绒布遮挡的另一半阳台空间里,陆洄正穿着盖住两只手臂的黑浴袍大大方方躺靠在摇椅里阖眼小憩。
如果不是窗帘另一半也被拉上,发出电子齿轮自动运转的声响,惊扰了她的睡梦,她还真意识不到,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她最近格外浅眠,半梦半醒不知身在何处,刚刚倒是难得能够深睡。
陆洄狭长且阴柔的眉蹙了蹙,一双侵略感十足的眼睛在黑夜里缓慢睁开,眼底满是轻视和嘲弄。
室内通明的光火被深色的粗绒布格挡,但亮起的时间也并不长。
她只是扭头欣赏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夜景,客厅的灯就被关闭了。随后传入耳的,便是从盥洗间门后传来的,哗啦啦的注水声。
看来对方是打算泡澡了。路洄薄唇轻勾,面上邪气肆意。
就在这座房子的主人回来前,她已经观光过女人的盥洗间,并征用过对方浴室中的淋浴。
浴室的地面不可能干得那么快,所以她特意打开暖风,吹了好一会儿,但还是留下了边角湿痕。
只要稍加留心,屋子的主人就可以察觉到与平时的迥异。
她故意留下那些痕迹,就是想让那个女人害怕,让她在惊慌失措中成为自己的俘虏。
谁知,这位被誉为教科书级别顾盼生情的东来剧院首席舞者,根本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花瓶。
陆洄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多少有点精心布局惨遭忽略后的恼羞成怒。
那就希望这个被大批网民吹“腰功一绝、尽态极妍”的女人,能给她带来一些值得回味的体验吧。
陆洄无声冷哼着,撩起窗帘一角,闪身进了客厅。
白伊从浴缸里跨了出来,又进行了冲淋。
等关掉了淋浴,擦拭掉身上的水汽,换上了睡衣,拿起了一直搁置在水池边的手机。
一条条翻看着朋友和同事们发来的各类讯息,并一一回讯。
人类,是始终不能长时间依靠做梦来充实自己的生物。
她迷迷糊糊地想,自从今夜回来之后,就连泡澡都有点心不在焉。
在微信里热情殷切的友人并不少,或男或女,贴心闺蜜也有那么叁五人,不时向自己打探那方面的消息。连一向开明派的母亲居然也明目张胆地催促自己。
其实白伊心底明白,母亲并不是真的希望自己尽快结婚生子,不过是希望自己身边能有个人嘘寒问暖。
事实上,白伊本身也快厌倦了这份孤寂。
无论母亲有没有发来暗示,这种过于孤单与悲伤的状态也终将发生改变,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这次的舞台剧目,她所演绎的女主人公黄峨,窗前苦等叁十载,最终也不过是换来丈夫客死他乡的悲讯。
白伊鼓足勇气点开了置顶的头像,却瞬间湿红眼眶。
【思思:白伊,你要等我回来。】
【:嗯嗯~思思快回来!我去接你!】
事实上,白伊与对方最后的通讯记录,永远停留在了八年前。
尽管,鹿与思的父母与邹昭都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已经不用再等了。
空难,飞机残骸都难以拼凑,更别说是上面的乘客和机务人员,自然尸骨无存。
她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去询问。
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鹿与思的确通过了安检并登上了那趟航班,没有任何滞留或者临时更换航班的可能。
——鹿与思,我不想再等你了。
不过简简单单十个字,明明很容易……但,无论如何,白伊都说不出口。
她抓住手机尾端正按下语音键的手,不住发抖。
最终,机身滑落,掉进了水池里,就算是有防水功能的电子设备,也经不起同时发生激烈的撞击。电子板短路,手机在水池中黑屏,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脆弱的女人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一只手掩着面,终忍不住呜咽出声。
人,始终都要活在现实里的,而不是幻梦里。
对吧?
正坐在黑暗的餐厅水台后,刚刚找到餐用毛巾捂住酒瓶口准备开一瓶香槟的女人,听到了自紧闭的盥洗室门内出传出的异动,挑了挑眉。
这是终于发现情况不对了吗?
陆洄轻声一呵,正想着一会儿看那个叫白伊的笨蛋美人如何惊慌失措的冲出来,便听到一阵压抑凄迷的哭声。
她一愣,不免停止了开酒瓶的动作。随之,心底充斥着莫名的烦躁感。
她早已习惯把凡事都牢牢掌控在自己的预期内,居高临下地欣赏别人的恐惧和不安。而今晚,截至目前为止,这位还未正式蒙面的白首席,一系列违反常规的表现,还真是超纲。
陆洄活动了一下自己左手手腕,五指屈拢,随后用拇指一根根压过其他四根手指的指关节,发出咯咯骨响。
如果她的那些跟班们看到,一定会马上确认——大小姐在生气。
在她的半路老子陆道安去世之前,她都只能是大小姐,毕竟,现在是在首城,而不是在西南。
陆洄生气时,和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鲜少有表情,面上表现得格外平静,一如现在,让人瞧不出个冷暖。连平时格外有侵略感的一双凤目,都似若无神。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她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
陆洄这么想着,心情瞬间转好,她轻蔑地翘起一边唇角,用毛巾扭开了香槟的瓶盖。
“啵”的一声,有毛巾的遮掩再加陆洄的动作格外轻缓,声音并不响亮。
青柠味儿的莫斯卡托,起泡量并不高,甜度也低,加冰之后,口感十分清爽。
白伊,倒还有点品味——陆洄在心底妄自下着定论,至少这个味道,她不讨厌。
如果说,那些留给房间主人的,不算隐秘的线索,一次两次被忽略,也就算了。
可当盥洗室的门被打开后,穿着分体式黑色冰丝睡衣的女人边擦着头发,边翻转摆弄着怎么都不会亮的手机,径自走向卧室之后,陆洄彻底被激怒了。
活生生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居然被轻易无视了。
“操了!”陆洄咒骂着,不再收敛声音。
她的身手十分矫健,单手撑着沙发靠背的最高处,穿着浴袍直接翻身而过,两叁步就跨进了目的区域。
在专注于手上的电子设备的女人完全反应过来前,陆洄猛的扑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对方,企图将人往床上按。
“救……唔……”在下意识且无用的呼救声被又长又宽厚的手掌堵住之后,白伊没有过度惊慌,而是一个正踢直接过了头顶。
怀里的女人体能和反擒拿能力极强,都说学古典舞的,多少会点架子功夫。
“有点意思啊。”
陆洄毫无防备,侧着脑袋险险避开这直击面门的一脚,顺势扳下白伊的高踢腿,将她按倒在了床上。
如果袭击者换作是普通人,说不定真的会被白伊反制。可惜了,陆洄可是从枪林弹雨里活下来的魔鬼。
“啊……”
一声又娇又软的吃痛惊叫从身下口中传出,撩拨得陆洄焦躁异常的心尖更痒。
她原本沉稳的声音,竟也染上了一丝沙哑:“白首席,你乖一点,我不想对你施暴。”
说完这句话后,陆洄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女人身体一僵,之后身体便开始颤个不停,却毫无动作。
陆洄不由再次长眉紧蹙,她真的很讨厌身下这个女人今天晚上频繁给她带来的“无法掌握”的感觉。
白伊,你乖一点,我不想迟到。
受制于人的白伊,从心腔里涌出无数酸涩,眼泪一颗一颗从眼尾滚落,她的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子,发出微弱的悲鸣。
“呜啊……思思……”
你,回来了吗?
丝丝?还是思思?那是什么?或者是谁?
陆洄脑袋里生出一连串疑问,被她按在身下的女人一直在呜咽悲鸣,像失去至亲的可怜小猫一般无助。
是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白小姐,你……”
没有人可以招架住这样哭得凄绝可怜的漂亮女人,任谁看了,都很难硬起心肠来。
至少这一刻,本打算辣手摧花的陆洄不能。她松开对白伊的钳制,可女人仍旧一动不动。
于是,她起身走至白伊埋首的床畔,屈起膝盖蹲下,伸出手,去勾白伊埋藏在被羽间的下巴,动作是自己不曾有过的轻缓、温柔。
在她轻轻将白伊的脸缓缓托起后,便看到了一双热泪滚滚的美目,眼底正透着茫然和哀伤。
这是陆洄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白伊的容貌,薄雾朦胧的漂亮眼睛,直撞得她心脏发紧,涌落出更多说清道不明的柔情蜜意。
“别哭,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心脏怦怦跳动着,陆洄听见自己如此轻声哄说。
似乎是被陆洄的声音所感,白伊渐渐聚拢起视线,呆呆仰望着眼前人。
陆洄被她看得一怔,这位年满叁十岁的首席,除了尽态极妍的身材容貌,其他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很像是惹人怜爱的小孩。
“思思!是你……是你!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当被泪流满面的女人急切地牢牢抱拥住时,陆洄的呼吸一滞。
这是她从未体味过的热烈怀抱,过于紧迫,以至于令她的骨骼内脏都不自觉地跟随女人的动作收紧发疼。
自己在贪恋这个怀抱……甚至不想打碎眼前这个可怜女人的幻想。
认错人?谁能跟自己长得相像?更别说,恰巧跟眼前这个女人不清不楚……陆洄心想。
不过,没关系。她并不介意暂时假扮一下旁人,来满足这个女人的虚假幻想。
“没错,是我……”
双手回抱住白伊柔软延展的脊背,陆洄薄唇微启,却勾勒出不被怀里人所见的轻嘲。
如果,白伊不是因为先前哭过一次,心绪十分薄弱,或许能够发现,这个自称是思思的人,眼底一片邪狞。
若非,对鹿与思的想念早已在濒临绝境……白伊又怎能看不出,眼前人从出现之始,事态都透着诡谲。
飞机坠毁,登上飞机的人怎么可能活下来……八年的时间,鹿与思能去哪儿?
为什么不告诉她,不回到她身边?
就算,鹿与思还活着,知道她在首城,但又怎么会穿着浴袍出现在她房间?
更何况,鹿与思又怎会从背后袭击她?
或许,神思懵懂的白伊,已若有所觉,但她下意识选择忽略质问这些。
是思思!是还活着的……思思。
白伊不断地告诉自己,并牢牢地抱住对方。
像溺水将沉的人,慌不择路地抓住一片浮于水面的落叶,怎么都不肯松手。
时间过去许久,两个人就一直在床畔抱拥着彼此。陆洄忍不住率先闷哼出声,怀中人的身体实在太过柔软,残存着刚刚沐浴后的温热,正无比渴求地抱住自己,亲密无间。
这让她积攒许久的欲求,变得灼热无比,宽厚的手掌顺着白伊曲线娇娆的脊骨一节节下抚,甚至不放过每一处骨缝。
“乖女孩,听话……”
微凉的唇贴触着柔软的耳轮,惹起酥麻的颤栗。
“我现在很想……肏你。”
陆洄湿热的舌尖绷起,钻入白伊脆弱敏感的外耳道。
当第一片落叶在即将落地前被吹散,那么第二片、第叁片也都会随之被风清扫。
好比近在眼前却被窗纱遮挡的夜色,只需要勾动指尖,就可以窥见其中一角,能轻易看清外面究竟是有危险的风暴,还是温柔的月……
但,才刚刚开始做梦的人,怎么肯愿醒?
白伊颤着眼睫,轻咬住下唇。
是思思啊……
所以是可以的,哪怕直接越过久别之后诉说思恋温存抚慰的环节,也没有关系。
只要是鹿与思,无论什么时候想要自己的这幅身体,都可以。
就像鹿与思曾经说的那样。
无论随时随地,只要我在,你都可以吻我了。
于是,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软软的。
“思思……明天,我还有工作……唔……不要留痕迹……”
如果,太过刻意去注意自身下沉的趋势和轨迹,就会在水流涌入口鼻之前先行将自己逼入绝境。然后,连手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树叶,也会从指尖被冲走。
白伊强行忽略掉心下那层模糊难辨的不安,搂住陆洄的脖颈,将双唇迎上去。
绵软香甜的舌尖伸了进来,陆洄不禁睁大眼睛,连眉目之间的轻挑都失了几分。
一时手足无措。
在西南时,陆洄冷眼旁观过不少肮脏淫乱污秽不堪的场面。
男男女女在白粉催化下摒弃人性,摇首摆尾疯狂交媾,发出迷乱尖厉的叫喊,甚至完全不介意和非人的生物交合,根本和野兽无异。
她看得分明,做这种事,人与人之间的亲吻绝非必要步骤。单纯接触性器,就可以使肉体达到绝顶的欢愉。
所以,陆洄向来不允许那些女人亲吻自己,也不会施以任何有温度的回应。
当那些被陆洄当作装饰品一样放在身边的玩物,一个个试图讨好陆洄的时候,仅仅是想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浅吻,都会被降至冰点的冷酷眼神给勒令终止。
没有人敢尝试挑战陆洄的底线,如果,不想被丢进满是血泥的牢笼,被多数人、甚至是凶烈的鬼獒一同奸污的话……
但现在,陆洄却被亲吻了。
甜软灵巧的舌在四处游走撩摩,陆洄被动地承接着女人急切的吻,因为回应过于生涩,甚至显得像是个纯情的雏儿。
陆洄生生忍住将白伊捏碎在怀里的冲动,闭上了眼睛,用力按住女人头发还带有湿气的后脑勺,将那根绵软香甜的舌,贪婪地含在嘴里吸吮。
恨不得将女人的舌头整根咬断,吞咽入腹。
她学得很快,仿佛很早就会这种事,就像是一项原本就掌握通透的技能,只是长久不使用而被遗忘在角落,在与白伊的火热的缠吻中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