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怪你个死丫头!”父亲重重的把棉袄丢在炕上,暖和了一阵儿,继续说道:“还好,我去杜家问了问。官人近日里染了痨病,久久还不见好,正愁着呢。等吃过晌午饭,我去找先生算算,要是八字合,正巧把你送进去冲冲喜。”
“冲喜?”阿琴叫得更大声了,“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不然怎的?你能挣出税来?”父亲不甘示弱的吼着。
阿琴蔫儿了,低着头踢着火盆,不再作声。
……
父亲果然去算了八字,正合。杜家也乐得冲冲喜,算了个日子,腊月二十一,就要把阿琴接进府里。
从始至终,没有人征求阿琴的意见,也用不着征求阿琴的意见。
没有一生下来就被溺死,已经是她莫大的福气了。父亲想,父母之命大于天,她还有什么可以抗拒的。
腊月二十一,阿琴流着泪,被两个嬷嬷半搀半推的送上了轿子。她挣不得,也逃不得。
轿子打杜家的偏门进去,阿琴坐在轿子里,再也没有走出过这个门。
连新郎都不曾见,连简单的仪式都没有,阿琴被送进一间简单的偏房,便算做了杜家官人的妾。
第二日起,阿琴被嬷嬷揪着,到房里照顾相公。
相公在床上躺着,不住的咳嗽着。他看到一个新鲜的面孔,挣扎着坐起来,苍白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娘子便是阿琴?”
身边的嬷嬷戳了戳阿琴的胳肢窝,阿琴吃痛,乖巧的回答道:“是,女……妾身便是阿琴。”
相公看着阿琴略施粉黛的脸,看得痴了:“真好看。”
阿耀也这么说过。阿琴想着,伤心的低下了头。
误以为她是羞赧,相公伸手拉住阿琴的柔荑,柔声道:“娘子莫要害羞,你我,不已成夫妻了?”
一旁的嬷嬷招呼着丫鬟,识相的走了出去。
阿琴想到把手抽出来,却不想这痨病鬼手劲出奇的大。说起来,听说杜家是靠战功起家的。
先是拽住阿琴的手,继而将她揪到床榻上,再扯开裙裾。
阿琴哭着,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哭。雪白的娇躯被骨瘦如柴的男人压在身下。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眼泪打湿了枕头和床榻。
随着一阵刺痛,阿琴痛苦的闭上眼睛。
阿耀,她想,对不起。
……
过完了年,府里却没一点儿年味。偌大的宅子冷冷清清,面色憔悴的阿琴端着托盘从卧房出来,托盘上除了空空的药碗,还有几张染了血的白绢。
相公已经开始咳血了。阿琴面无表情,走在冷风中,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染了风寒?阿琴想,算了,扛一扛也便过去了。
……
又过了一个月,杜家相公便病死了。
饶是为夫君披麻戴孝,杜家的人对阿琴也没有一丝好脸色。她根本没为府里带来一丝喜气。
往火盆里烧了一片纸钱,冒出来的黑烟呛到阿琴,咳嗽得更厉害了。
最近一个月,她也开始咳嗽,和相公之前的样子差不多,脸色也由此一天天憔悴。昨日还听到两个丫鬟谈论:这女子也没见多好看,娶进来做什么?
阿琴笑笑,又往火盆里塞了张纸。她也不知道自己嫁进来做什么,供那男人临死前享乐?还是为了改善父亲的生活。
庭院里的几颗柳树尽皆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绿。
“咳咳,咳咳。”阿琴剧烈的咳嗽着,她看着那几课柳树,无所谓的笑笑,大概,自己再也看不到它们绿了吧。
二月下旬,下了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老爷很高兴,瑞雪兆丰年嘛。
第二天清早,后院的雪堆里,家丁发现了阿琴的尸体。冻的硬邦邦的,身上还穿着嫁进来那天的大红嫁衣。
老爷很生气,让管家把人拖出去,在野地里火化了。阿琴的尸体在一堆木头中消逝,骨灰和木灰无人收拾,弥散在雪地里。
……
父亲扛着扫帚,清扫着院子里的柳絮。天气渐渐暖和了,柳絮也多了起来,真是烦人。
得益于杜家的聘礼,他好几年都不用出去做工了,甚至还有闲心出去嫖。
“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父亲笑笑,抹掉额上的汗珠,似乎这满院子的柳絮也不那么烦人了,“不知道那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
院子外面的石子路上,三五个衙役快步跑过去。
路边的行人议论纷纷: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儿了,衙门里出来这么多人?”
“你不知道啊?今儿早上,打更的发现,杜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全死啦!据说一院子的死人,可一滴血都没流,就像是……就像是活活死在梦里似的!”
“卧槽,这么吓人?”
“可不是吗?不说了,我赶紧找先生算算去!”
手里的扫帚跌在地上,父亲怔了一下,朝着杜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在他身后,一个举着破旗子,穿着脏兮兮黑色道袍的老游方道士,一样向着杜家的方向,慢悠悠的晃悠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