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施故低低地笑着,“畜生!畜生啊!小雪如若不叫停这场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么下一个被送去献祭的就是你!就是你的手足你的师友你的弟子!”
“我那时候已经是临渊长老了,我的手足师友乃至弟子,都可以受我庇护,我可以保护他们不被献祭。”宴时斋缓缓走了过去,“而剩下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高高举起剑,心中恨意滔天:“但就是因为孙雪华!就是因为他!那场正邪之战,我的手足师友乃至弟子死伤殆尽!他又该如何偿还我!”
剑光划破夜空,又是一声脆响,却是宴时斋的长剑被打落在地。
紫气东来,云蒸霞蔚,本该黑沉沉的夜顿时亮如白昼。
“你投靠魔都,你那些战死的亲友和弟子就能瞑目吗?”
光影交界处,一人从天而降,手持横雁,挡在了施故面前。
宴时斋看见来人,嗤笑:“魔都答应我,只要我愿意与之结盟,他们就能让我的至亲至爱死而复生。”
来者不言,鬼主却是重重地咳了几声,倒在了他肩上:“臭小子,今天你倒是没迟到。”
施故闭目,他察觉到薛闻笛身上的变化,他也知道,薛闻笛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脑海里走马观灯般浮现出过往,连耳边薛闻笛那声“嗯”,都变得如羽般轻飘。他看到初出茅庐的自己,狂妄不羁,仗着有几分本事便四处挑衅,与人结仇。他又一次见到那位手持拂尘的锁春谷谷主,想到对方留给自己的一卦。
卦上说,他命中有三败,前两败会助他登上修行顶峰,而最后一败会要他的命。
这是命,也是劫。
施故嘴角溢出鲜血,他年少轻狂时从不低头,现如今,却有几分想对秋谷主说,仙长所言甚是。
施故人生的前两败,一者败于临渊掌门,也就是孙雪华的师父,对方却是惜才,赠他一把出世名剑,曰“破夜”。第二败,则是败于秋闻夏,那人也赠他一把剑,开玩笑说好事成双,第二把剑便叫“明曙”。而后他剑道登顶,击败昔日仇家,一统鬼道,再获斩鬼刀一把。
世人都称他为“双剑一刀”,但很少有人能见他用到斩鬼刀,甚至连双剑都极难见到,原因无他——世无敌手罢了。
施故曾以为他与魔君一战,便是命之终点,可他活了下来。如今,他油尽灯枯,双剑一刀已各选其主,正道后继有人,他当死而无憾,可是临到头,他竟有点不放心,不舍得。
他那座四面漏风的茅草屋,万丈悬崖下的傻儿子,留在结界里的小丫头,死脑筋的笨徒弟,给他赶了半辈子车的老实二狗,山后面一无所知的沈大夫,还有他求爷爷告奶奶请出山的何姐姐。
施故奋力抬手,按住薛闻笛的肩膀。他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干瘦的遍布血痂的指节死死钳住这人的骨肉,哑声道:“小楼儿,我一家老小,就托付给你了。”
薛闻笛一怔,喉中酸涩:“嗯。”
施故嘴角浮现出一丝浅笑,他想,他得向这人好好道个谢,但他已然气力断绝。最后一丝神识飞散,施故的右手陡然滑落,无力垂在薛闻笛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