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礼格外喜欢这个外甥,不光是因为外甥长着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的缘故,而且还有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出一头的原因,再就是那张小嘴特别甜,看见舅舅就舅舅长舅舅短的……每次张文礼看见外甥之后,都要抱在怀里用嘴使劲儿亲一亲外甥那白皙的小脸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欣慰。
张迎春指着张文礼看着儿子问道:“春刚,你看这个人是谁呀?”
“舅舅……”宗春刚一眼看到了张文礼便高兴极了,于是从炕上急忙站起来,将手里的尜尜儿撇到一边之后,向舅舅的怀里扑过来。
张文礼张开右臂,还没来得及抱一抱外甥,就被手疾眼快的张迎春抢先抱在怀里,宗春刚显然是生气了,小嘴嘟嘟着,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样做。
“春刚,在家时妈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让舅舅把你抱在怀里,因为你舅舅的胳膊受伤了——刚才妈妈怕你扑到舅舅怀里,给舅舅的伤口抻坏了……”
“舅舅……舅舅受伤了,是谁……是谁给打的,我给舅舅报……报仇。”宗春刚不太连贯地说,说着说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摆出一副格斗的架式。
宗春刚的举动又引起全屋子里的人一阵大笑。
张宝发和高荣丽笑得前仰后合,并连连称赞这孩子聪明伶俐会说话,连平时很少开口说话的张迎美,用袖头揩着眼角的泪花说:“这孩子真讨人喜欢。”
张文礼用右手小心翼翼接过宗春刚,没等去亲吻外甥,却被外甥那双灵巧的小手紧紧搂住脖子,抢先亲一口舅舅的脸蛋,完后问道:“舅舅,你哪疙瘩受伤啦?”
“左胳膊。”张文礼吻了一口外甥的小脸蛋后笑着回答道。
宗春刚直视着舅舅,仿佛大家都在糊弄他,因为他没看见伤口,于是不高兴地说:“骗人……骗人,大人还会骗人……”
“你说舅舅会骗人吗?”张文礼笑着有意这么问一句。
“不骗人,我怎么没看见你哪疙瘩出血呢?”宗春刚生气地反问道。
张文礼把宗春刚送到张迎春怀里,解开袄扣,脱下左胳膊的棉袄,露出包扎的胳膊,尽管用白纱布包扎那么多层,但是被血渍渗透的斑斑血迹还清晰可见。
宗春刚两眼呆滞滞地看着那伤口处,眼圈里露出晶莹的泪珠,于是咬牙切齿地说:“谁给舅舅打成这样,怎么这么狠呐,告诉我,我给舅舅报仇。”
“不是谁给打的,是被狼咬了一口,你能给舅舅报上这个仇吗?”张迎春特意把那个“狼”字的音量提得高高的,看儿子有什么反应。
“狼……”宗春刚听到这个“狼”字,心里特别恐惧,吓得小脸变得煞白。他没看过狼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狼是什么怪物。在他每次不顺心发脾气谁也哄不好的时候,不是妈妈就是爷爷总会吓唬他,说:“你再哭,狼来了会把你叼去吃掉的……”每当听到这话,不知为什么,他会立刻停止哭泣——因此,他对狼这种动物有一种特殊的恐惧心理。
“文礼哥,你在家吗?”就在这个时候,外边来了五六个小青年,走在前边那个下嘴唇左侧长着一颗黑痣的人推开房门问道,便打断了宗春刚下面要说的话。
“在家啦!”高荣丽走出屋门回答完了之后问道:“你们找他有事吗?”
“没……没什么事。”那个长着黑痣的人回答道。“听说他受伤了,我们特意来看看他。”
此时,张文礼走出来笑着说:“你们来了,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文礼哥,你什么时候跟我们说话都这么气……”依旧是那个长着黑痣的人说。
“他们是……”高荣丽确实不认识来的这几个人,意思是想让丈夫给她介绍一下。
“噢,这事怨我,荣丽,我来你给介绍一下。”张文礼边用手指着边介绍道:“他们是刘家屯老刘家老哥几个的儿子,你不认识他们,他们的父亲你肯定认识,每年春节前都来咱们家让我给写春联。”他瞅瞅来的那几个人接着说:“老哥几个今年没来,怕是大前天下得那场雪路滑不好走的原故吧,今儿个打发你们小哥几个来啦,是不?”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文礼哥,听人说,你被狼咬伤了,不知伤得重不重,我爸他们老哥几个非常惦记,要不是这么大的雪,他们老哥几个就亲自来看你了。这不,给我们小哥几个打发来,非得让我们亲眼看看你的伤势严重不严重,回去以后好向他们汇报,否则他们心里没底儿,总是记挂着。”那个长着黑痣的人双眼直视着张文礼,仿佛是在找他受伤部位似的——这个人姓刘名凤林,是刘家屯刘老四的大儿子,在他们小哥几个当中,他是个核心人物。
“伤得不重。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张文礼右手一比划,然后接着说:“风林呐,快,你领你们小哥几个快到西屋去,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唠。”
于是,这几个小伙子跟着张文礼来到了西屋。来者一方面是关心张文礼的伤情,另一方面是让张文礼写春联。他们心里担心的是,假如张文礼伤势严重,就不能让他给写春联了,那只好花上几个子儿到老爷庙市场去买了。
写春联,这对张文礼来说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盘。到他家让他写春联的人越多,他心里越高兴,因为他坐在家里就能做他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就能宣传天堂山救国大队抗倭救国的思想,就能动员他们参加天堂山救国大队……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就不愁完不成特派员大个子交给他的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了。
张文礼有声有色地向来者讲起东洋鬼子侵占华夏领土及实行的“三光”政策。完后说:“现在我们的同胞兄弟姐妹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如果咱们不起来跟小鼻子斗争,咱们华夏人就要成亡国奴了。”他例举了杜牧在《泊秦淮》里“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诗句,并解释道:“那是诗人以唱为生的女子不知亡国恨的曲笔,来谴责当时那些有军国大权、无亡国之恨的达官贵人沉湎酒色的荒淫腐朽——也就是说,现在民主党及其领导的民主军,还有那些不爱国的地主老财们,跟当年那些达官贵人们没有两样——华夏一旦亡国,咱们这些穷苦百姓就要吃更大的苦、遭更大的罪了,咱们华夏人的子孙后代过的就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啦……咱们不能就这样眼巴巴看着咱们的大好河山被小鼻子践踏、蹂躏,咱们要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跟华夏革命党走,把小鼻子从咱们的土地上赶出去!”同时他向大家介绍了革命党成立的经过和发展经历以及带领华夏人民抗击倭寇的情况。张文礼最后说:“华夏革命党是为咱们这些穷苦百姓打天下的,目的是推翻压在咱们头上的一切敌人,让咱们当家做主人,过上好日子。现在看来,阻碍咱们翻身求解放,不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头号敌人就是小鼻子,这一点不用我说,大家都比我清楚,去年冬天小鼻子进咱们三家子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革命党领导下的天堂山救国大队则不然,处处想着咱们这些穷苦人,处处为咱们这些穷苦人某利益,是咱们这些穷苦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组织咱们这些穷苦人团结起来把小鼻子赶回老家的指路明灯……如果各位要是参加了天堂山救国大队的话,那么对外界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就多了……”
——以上这些话都是张文礼从特派员大个子那里学到的,尽管说的不够透彻,解释的不够完整,但是对于听者而言,确实从中得到一些有益的东西,并且受到一定的教育和启发,因此,听者都坚定了参加天堂山救国大队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