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暖彻底翻脸之前,反倒是白骆先开了口。“江暖,你是不是厌恶了这样市井的生活?”他坐在她对面,刚刚那个藏蓝色的绒面盒子就像是弃婴一样被丢在地上。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江暖震惊的看着白骆,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如此揣度自己。但又或者,他多多少少是说对了一些。
她的视线落在了白骆的左手腕上,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腕上本来佩戴了一只百达翡丽的男士手表,但现在,那只手腕空空如也。
“你的手表呢?”她答非所问。
几乎从大学开始,白骆就钟情于在左手腕上佩戴一只手表。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江暖白知道男生对这种有质感的腕表的喜爱其实并不亚于女生对包包的喜爱。
从白家愤怒离开的那天,白骆手上带的是一只百达翡丽的手表。最基本的简单款式,黑色的表面,卡扣设计的表带,机械边框的表盘,看起来倒也优雅大气。
但现在,那只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这条卡地亚的钻石项链。江暖在失望之于,立刻就明白了这条项链的来历。
如果是换做以前,她根本就不需要关心这条项链的来历,甚至就算是一整套的钻石首饰,对于白骆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然而现在,在他们连房租都快要缴不起的时候,他却拿出了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作为她的生日礼物,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白骆缩了缩自己的手腕,羊毛衫的袖口略微垂了一点下来,恰好遮住了手腕的位置。“放在办公室。”他牵强的解释道。
两个人在一起太久了,久到几乎融入骨血,化为一体。所以只消一个眼神,他们彼此就知道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你骗我。”江暖幽幽的开口。“这条项链是怎么来的?”她直接逼问。
淡定如白骆竟然也有些心虚了。“这不重要。”他把脸瞥向一旁,企图一笔带过。
“你卖了那只手表。”江暖的语气十分笃定。“是不是?”后面这句话几乎就是画蛇添足。
白骆并不回答,他只是冷冷的站着,将脸扭到一边。明明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中间却像横亘了一道溺水河一般,彼此保持死一般的寂静。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桌子上刚刚还腾腾冒着白气的菜肴似乎是冷却了,褪去鲜亮的色彩,让人食欲减退。
“暖暖,菜都要凉了,不然我们先吃饭好不好?”林清清为了缓和气氛,不得不充当两人的和事老。
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江暖闷闷的拿起了筷子。“吃吧。”她的声音几乎小到不可耳闻。
见她终于肯开始吃饭了,林清清才松了一口气。但当她也举起碗筷的时候,才恍然发觉这边解决了江暖,但那边的白骆却依旧如同一座雕像一般,定定的站在餐桌旁一动不动。
正当她想劝慰白骆的时候,江暖却先她一步开口。“坐下吃饭。”她几乎是命令式的语气。
“江暖,你心里很清楚,究竟是普通人的生活让你觉得不开心,还是……这份礼物。”白骆语气很平淡,话却很重。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江暖心上,让她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扑上去撒娇哭泣。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也累了。
今天这场积攒已久的怨怼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久到什么时候呢?大概从机场送别许嫣然的时候就开始了。
当初两个人太冲动了,以为爱可以作为一切的基础。他们把这种感情神圣化,觉得只要有爱,就算天塌下来都不算事,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也没关系。
但一直到这种所谓情深似海遇到了琐碎的日常,遇到了平淡生活里的柴米酱醋盐,遇到了具体化现实化摆在眼前的经济危机,他们才开始惊慌。
面对白骆的冷静,江暖反而显得不那么淡定。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就连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是你累了吧?”橙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纸片人一般。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缩在毛衣宽大的袖子里,止不住的拼命发抖。她想起了白家父母来找她的那一次,他们看着瘦弱的江暖,目光里满是鄙夷。
“说真的,江小姐,以小白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才貌双全门当户对的完美对象,但你,除了长的还算过得去,几乎没什么优势了。”
“我知道女孩子最宝贵的是青春,你放心,我们会赔偿你一笔损失,就算是你永远不工作,也能生活的很好。”
白母的话一句一句飘荡在江暖耳朵旁边,几乎要将她撕碎揉烂。她身体里面那个倔强的小人撕扯着她残存的自尊,一寸一寸,让她痛不欲生。
那天的最后,在她客气的“请”两位老人离开他们的家的时候,白母还十分鄙夷的指了指她电脑上的人才招聘界面。“江小姐,这些工作并不足以你们结婚生子,甚至,连让你们吃饱都成问题。”
当时江暖硬气的很,她捏着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洗脑,她坚定的认为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以后一定能越来越好。
在这个人口几千万的城市里,那么多人能靠自己生活的好好的,凭什么她和白骆不行?
然而现在,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似乎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全部一语成谶。过来人毕竟是过来人,他们的眼光辛辣透彻,哪怕难听,也是现实。
“如果你只是想舒舒服服的过完这辈子,不好意思,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了。”白骆的话是压死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屋子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啪的一下,所有人,包括江暖本人也震惊了。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白骆,而且还是扇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