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渐渐抱进他的背,他顺势揽住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对不住你。”她说。
一点湿润从他脸颊划过,那是她的泪。南景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朕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也怪朕,若是早一点告诉你真相,你便不会这样做了。”
他总是习惯把她的错揽在自己身上,她心里便越发愧悔。哪怕他能义愤填膺的大骂她一顿,她心里也能好过一些,可他对她总是这样包容。她愈发觉得窝心,紧紧抱着他,眼泪却止也止不住。
小时候常听人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如今才知道,愧悔竟然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他呵哄着她,一如小时候那样。
她小时候被带到宫里来玩,每次玩捉迷藏都会输。信王是捉迷藏的高手,藏身之处总是出乎意料,让她每次都找不到。有时,她被引入御花园那片怪石嶙峋的假山中不辨方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时他便是这样温柔的替她拭泪,呵哄她。只可惜那个时候,他和她并不算好朋友,亦不会如此依赖他的温柔。
她哭的周身发抖,他明显感觉到她抱住自己的那双手臂越来越轻飘。他抚上她的脸颊,拭去一把眼泪,柔声道:“别哭了,朕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还有许多军国大事需要他拿主意,他也不能在兰台宫逗留太久。陪了她一阵,见她不在落泪,他便匆匆回御书房处理政务去了。
刘二月沁湿一方帕子,送到她手边道:“主子擦擦脸吧。”
她抚上刘二月的手腕,轻声道:“干娘,你帮我梳洗一下,咱们去天牢。”
“主子……”刘二月失神望着她。
她只淡淡的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不会有事。”
人们总是把天牢形容成人间炼狱,但那不过是想象而已,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人间地狱根本就不足以形容这天牢万分之一的可怖。
这里面关押的囚犯,一个个形容枯槁,形同鬼怪,仿佛灵魂已经剥离,余下一具具尸身卧在杂草中。枯黄的干草铺在地上,有些已经被血沁得乌黑腐臭。幽黄的灯火簌簌发抖,好像墓地里星点鬼火。幽怨的*声,似一曲曲哀歌,直击人心。
沈家在抄斩之前,便通通被关押在这里,她简直不敢想象,他们在临死之前受到了何等的折磨,又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刘二月打了个寒颤,倚在沈韵真身旁,低声道:“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在刘二月手背上拍了两下:“别怕。”
狱司提着一串铜钥匙,每走一步,便是一阵银铃碰撞似的声响。牢狱空旷死寂,这清脆的声音向四面八方传去,似光线在铜镜上折射那样,撞击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狱司将她们引到最末端的一间牢房:“主子,就是这里。”
刘二月往狱司手中塞了块银子,道:“你先退下,让主子同她说几句话。”
沈韵真抚上粗壮的木围栏,向里面张望。这狭小的囚牢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缩在墙角,她穿着一身死囚的红色,幽幽的哼着一首儿歌。她怀中婴儿安静睡着,不哭不闹。
刘二月轻轻唤了她一声,她便似在草丛中藏身的野兔那般警觉,待她望见木围栏外的人是沈韵真时,方才连滚带爬的扑在围栏上。
“罪妇叩见良妃娘娘。”
沈韵真听见她这般称呼,不觉心头一颤,缓缓蹲下来:“对不起,我来迟了。”
田昭容掩面呜咽,往事齐齐涌上心头,如梦似幻,才刚辉煌至极,转瞬又跌落尘埃。
她这一哭,惊动了怀中的婴儿,婴儿咧开嘴嚎啕起来。沈韵真伸手探了探,婴儿的额头竟是滚烫一片。田氏忙敛去愁情,低头呵哄着怀中的婴儿。
“当初你要打掉他,是我劝你生下来。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沈韵真叹了口气:“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都是我自作孽,与娘娘无关。”田氏苦笑一阵,这本就是她耐不住深宫寂寞,铸成大错。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只可惜,她如今就要死了,再也护不住她拼命生下的孩子,护不住她苦苦思恋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