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僧笑眯眯地看着叶小舟,温声细语道:“这外头天寒露重,叶施主还是进屋来谈吧。”
他们很快便来到了一间禅房之前,成晓风与陈梦初二人见状也要跟进去,却被那老方丈拦下了:“二位施主在外头候着便是。”
屋门关上之后,那老僧便不紧不慢地坐下了,而后又给叶小舟和自己各倒上了一盏茶,随后才抬眼看向叶小舟,笑道:“叶施主,坐。”
叶小舟的心情原本急躁的不行,进了这间燃着安神香的禅房,情绪莫名就舒缓了许多。这方丈瞧不出年纪,下巴与头上都光溜溜的,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心安感。
见叶小舟坐下了,那方丈才不疾不徐道:“韩施主日前在贫僧这里留下了一人一物,说是等到今日天亮了,便教贫僧托给你一句话。”
“那一人一物是什么?”叶小舟追问道。
“人是一个老太监,物是孝仁皇帝的遗诏。”说完他便从一个木箱里取出了一件发黄的亵衣。
叶小舟将那亵衣在桌上摊平了,这微黄的绸布上头,是御笔朱批写下的字句,他略略扫了一眼,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是……”
这上头句句泣血,说的是景泠命人在自己食膳中下了□□,叫他一日日病入膏肓,又将他囚于长宁宫内,让他郁郁而终,落款是孝仁皇帝的名。
最后还落了一个章,看起来不像是玉玺的痕迹。
“这是当年孝仁皇帝走投无路之时写在一个内侍的亵衣上的,当年那内侍趁着先帝猝死,拼死趁乱逃出了宫,将这遗诏送到了贫僧手中,并嘱托贫僧,将此物妥善保管,待到宁王羽翼丰满之时,再交给他。”
那老僧呷了口茶,而后徐徐然道:“那时候玉玺早就在景泠手中了,这上头盖的是孝仁皇帝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用的印玺,明眼人一看便明白了。”
叶小舟仍处于震惊之中,半晌后才问:“那人呢?”
“那人即是当年孝仁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跟着他从潜邸中出来的老人,当年的事,也只剩下他这一个人证了。”
“那既然有这人证物证,景旼又为什么要把这些放在护国寺里呢?他大可去昭告天下,这样不就不战而胜了吗?”叶小舟神色微动,急急地追问道。
却见那老方丈摇了摇头:“这皇位可不是这么好坐的,即便揭穿了这桩十年前的丑事,也不见得就能将景泠拉下皇位,王爷应当是在等。”
“等能为他所用的兵马?”叶小舟问。
老僧笑了笑:“也是在等叶施主你,他托给贫僧的话,便是想问问叶施主你,究竟想不想让他死,这人证与物证全交托在你手上,施主尽可以将这人证杀了,这物证一把火烧了,他是生是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叶小舟怔了半晌,而后才霍然起身:“他是疯了不成”
“施主要他活,他便活;施主要他死,他便死——想来叶施主若是真选择将那些证据毁了,便是心里头半点没有宁王了,他大抵也觉得活着没意思了,”那老方丈缓声道,“那孩子贫僧见过,从不像是为自己活着,他活得太着相了,也太犟了。”
“叶施主——你要怎么选?”
第65章 真相
叶小舟根本没怎么犹豫, 还是选择了救他。
他和景旼不一样,即便如今对景旼已经全然没有爱了,也无法独善其身, 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在午门前被斩首。
“我还是想救他, ”叶小舟道, “方丈,我该怎么做?”
那老僧面上表情依然, 像是早就猜到了叶小舟会这样选, 他看向叶小舟的眼里是略含慈悲的笑意。
“不急, 还有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他说, “叶施主若当真想好了,明日一早便带着那老太监与先帝御笔赶往刑场,护国寺中的那些暗卫皆会扮作平头百姓模样, 一路护送施主。”
叶小舟点了点头,而后忽然又问:“我若选择了不救他呢?”
老方丈拈着胸前念珠, 徐徐然道:“若施主选了不救他,暗卫十一会将那老太监无声无息地结果了, 而后贫僧会将那件亵衣烧了,叶施主想来还要在寺中再歇一段时日, 等到皇帝那头放松了警惕,这护国寺中的暗卫自会护送施主回故乡。”
“可……可是景泠就会这么轻易让我回去吗?”叶小舟忍不住追问。
“想是宁王临死前会告诉景泠, 只要稍稍提起那先帝的遗诏,再告诉他那死在萧将军刀下的只是个替死鬼, 景泠只需一查,便再不敢轻易动你了,”那老方丈平铺直叙道, “而到那时这人证物证具毁,景泠即便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找到这一人一物,只要他找不到,叶施主便永远是安全的。”
这一刻,叶小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
他曾经觉得景旼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疯子,惯会把罪责都丢到别人身上,他时常不讲理,又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以为他当真是一幅铁石心肠,那皮肉下的心脏,定是不会跳的。
可是如今……这又算什么?
再次回到厢房中的时候,陈梦初依然是满面忧愁地劝道:“少爷,咱们先歇下,休息一会吧?奴婢待会会叫您的。”
叶小舟依然是摇了摇头,看着窗外还黑着的天,低声说道:“天就快亮了。”
不知是谁散播出去的,宁王因造反之罪要在午门前被斩首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即刻便传遍了整个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