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一种善于遗忘的动物,因为他们的大脑趋利避害,总是会选择将一些沉痛的东西抛弃在记忆深处。
彦昭在人类社会长大,自然也将这种“乐观精神”学了个七七八八。
他大部分时候都会忘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但偶尔也会想起,比如在足球课上,向来不擅长体育的他忽然变得出色起来;再比如正午阳光非常灿烂时的虚弱感……以及,每次的进食时间。
最开始是吉尔伯特将城堡的血奴送过来,而后来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应该是劳伦廷的助理或者司机什么的,她是典型的吉普赛人长相,但性格却并不热情,甚至有些冷淡,她来到别墅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下午将那些血奴送过来,帮助他们取血,等待彦昭用过晚餐之后再将血奴带走。
彦昭抗议过这种模式,因为他觉得那些血奴就像是大型牲口,被拉过来干活,然后又重新放回圈里。
“我可以换种方式进食,比如像医院里那种冷藏的血袋。”
“不行。”劳伦廷否定得很快,“一来冷藏过的血液不新鲜,二来血袋里面添加了防凝剂,虽然对人体无害但味道会很古怪。”
“这样的话,也许我们可以用之前我吃过的那种特殊草莓来改善口感。”彦昭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能性,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
劳伦廷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行了,这种问题轮不到你一个史学生来管,如果实在想要研究点什么,你不如思考一下把之前准备写的弥赛亚主义论文交上来。”
“反正这个学期的课程也不算我绩点。”彦昭嘟嘟囔囔,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彦昭一直觉得,假若劳伦廷在更早的时候就有了爵位,那么他一定是一个相当封建而且独裁的领主,虽然不能否认他自身的能力强大,但长久以往堆积下来的种种矛盾也许就会爆发——就好像火山喷发,那是由于地壳的能量不断堆积,最后形成的灾难。
跟《圣经》里所提倡的谦卑相反,劳伦廷·该隐骨子里流露出的就是傲慢,尽管他在别人面前一直是那副绅士和善的模样,但彦昭目前作为和这位亲王殿下的同居者,当然早就发现了劳伦廷的独裁基因。
不过,这位位高权重的“独裁者”生活也很忙碌,根据艾琳娜的说法(她有时候会来别墅里陪彦昭打发时间),劳伦廷的日程可比彦昭想象中的要丰富多了,因为之前混血吸血鬼上街伤人的事情,劳伦廷现在不但要应付来自人类教廷的压力,还需要安排调查和巡逻等工作。
“维稳。”艾琳娜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我们都在寻找一个让人类社会和吸血鬼社会保持平衡的方式。”
彦昭对于艾琳娜的说法一知半解,首先,他对于政治的事情一窍不通,其次,他作为一个不到十九岁的新生,这些过于宏观的、辩证性的东西思索起来只能让他觉得迷惑且烦恼。
所以,在劳伦廷不在的时间里,彦昭将自己泡在了雷纳尔市立大学的图书馆里,当初他还在和司麒纠缠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这么多自己的时间,现在,他开始真切体会到大学生活的快乐,因为司麒再度消失了。
是的,消失。
据金融学院的学生说,司麒是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去到一家国际著名企业做实践项目……然而,在彦昭确认司家确实和那个叫vhca的组织有染之后,他并不会觉得事情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刚巧他吸血鬼的身份告破,司麒就去做项目了?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嘿,昭。”杰西走到彦昭的桌子对面,因为是在图书馆的原因,她压低了声音,可语气中激动难以掩饰,“这个周末有事吗?”
彦昭刚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下意识摇头。
“太好了。”杰西将手中的票推到彦昭面前,“thepopularbenchmark终于开到了雷纳尔市,我听说有不少歌手会来,咱们班的班长搞到了一些入场券,你也一起来吧,就当是班级活动?”
音乐现场?彦昭从前只听说过这种东西,但是有司麒在,哪怕是出去听音乐会也只会是那种乐团演奏古典乐,非常上流,而且枯燥(至少对彦昭来说)。
杰西见他有兴趣,更是卖力说服:“放心好了,不会有多晚,而且这样的机会真的很难得,毕竟你也知道,我们市比不上伦敦、纽约那样的大城市,文娱活动本来也没多少。”
“好吧。”彦昭在低头思考了一会之后给出回应,“我会跟家里商量一下,明天再给出答案。”
家里。
彦昭是这样说的,当然他代指的就是劳伦廷。
当天深夜,雷纳尔市忽然刮起了狂风,伴随而来的还有暴雨,根据电视里的本地新闻,这是一场台风登陆事件,受限于天气预报的精准程度,这场台风来得比想象中的更大更迅速。
当彦昭从卫生间里出来,想起卧室的窗户没有关时,一切都已经晚了——窗外倾盆大雨加上怒啸的狂风,让那些雨点夹杂各种泥土和树叶一并飘了进来,这样原本整洁的仿佛变得一团乱,仿佛被小偷翻了个底朝天,而更糟糕的是,彦昭的床铺原本就位于距离窗户不远的位置,这会半边被子和褥子已经湿透了。
彦昭之前在国内生活在内陆城市,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他奔到窗前将窗户关闭,又小心翼翼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床……水汽已经将它整个打湿,稍微施加压力就会有水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