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念慈觉察到她的思绪漂浮,主动过去搂住她的胳膊,并开始打趣程述:“得了吧,不是只有我觉得不好笑,你看惠予笑没笑哈!”
孟惠予倒是没想到话题一下子被引到自己身上来,她还在为手臂上传来的温度紧张,旁边的程述又投来幽怨的眼神,她有些兜不住。
“不是吧?我给程砚讲的时候,他眼泪都笑出来了!”程述手脚并用地解释着,然而好像并没有得到康念慈的认可,只收获一句补刀。
“哥,程砚还在上小学吧?”
程述嘴上逞能,却还是斗不过她,只好放弃挣扎。
冬日天黑得快,才五点多就隐隐有些夜色,街角的路灯也已经亮起。正逢下班高峰,肆意飞驰的小轿车也不得不黏在地上,只得缓缓爬行。
越晚越冷,孟惠予忍不住在原地跺脚。
程述看她冷得厉害,拿出衣服口袋里拿出正热的暖宝宝递到她手里:“小心长冻疮。”明明是好意,还说得像威胁,末了非要加上一句“那样手会很丑”。
孟惠予自以为自然地说了句“谢谢”,嘴里哈出的气瞬间成雾,牙关更冷得在打架。
程述看着她发抖的样子,忽然笑了。孟惠予不懂其中含义,眼神尽是迷惑。
“明天也一起来吧。”康念慈忽然发出邀约。
“嗯?”程述顿了顿,“我明天打算睡懒觉来着。”
“看看你这四肢无力的样子,多动动吧。”
“谁四肢无力?”
“你!”
……
不知道是冬天的冷空气会麻痹神经,孟惠予望着他们拌嘴的场景,一向怕冷的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拌嘴的两人循声看过来,只见她睫毛随风扑着,笑得开心。
“那我也来!”程述一改之前态度。
“别来,睡你懒觉去。”
……
10分钟一趟的公交,他们不知道等了多久。
孟惠予看着远处半坏的扑闪着的路灯,忽然觉得今年冬天好像还挺暖和的。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长,回暖的时候已经快叁月底。
孟惠予体寒,别人都脱下秋衣秋裤的时候,她还坚持“春捂秋冻”的原则始终不肯跟妥协。
直到妈妈都嫌她大暖天穿太多看着像脑子不太好,她这才听话地卸下了对冷空气的心防。
叁四月的南方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
春雨交杂着阳光洒落,早晨在公交上只要轻轻开一条细缝,泥土的芬芳就会随风送来。
孟惠予喜欢这样的味道,清清爽爽的,没有负担。如果有什么便于保存空气的方法,她很愿意每年春天都带上容器将沿途公园的春意收藏。
对于十六岁的她而言,愿望就是如此简单。
也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不是太过老龄化,她与康念慈说起的时候,对方不以为意。
康念慈不懂,孟惠予明明比她还小半岁,怎么更像是已经步入暮年。不过孟惠予不在意她的不理解,反而很开心有人愿意跟她这么对着来。
她把这种对话理解为友谊的一种表现形式。康念慈愿意花时间跟她这么闹,是不是就说明她们俩其实关系还算不错?
毕竟,人对于陌生人才会有最完美的体面。在亲近的人面前,不经意地露出并不锋利的爪牙,才是最可爱也最常见的状态。
孟惠予一边享受着这样的生活,一边也会疑惑,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会错了意?
她没什么外形上的优点,性格也算不上招人喜欢,更别说不上不下的学习成绩和体育素质了。那些名为“优秀”的特质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的踪影。
她怎么也想不通,天才美女究竟为什么要跟自己做朋友?
孟惠予在某个挑灯夜读的瞬间又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答案是无解。
她开了窗,抬头看了看这座钢铁森林顶上的黑夜,没有什么光亮。远处是灯红酒绿的街道,人声喧闹在夜里显得更加明显,她听得不是很真切。
那一天,她久违地做了一个好梦。梦里她乘着一艘夜航船,置身于不见五指的无名汪洋中。
第一次没有感受到害怕,仰天有倾泻的星光,远处是明亮的灯塔,她行驶得安稳而坚定。
是好梦吗?不知道。如若不算是骇人的噩梦,应该算得上是好梦吧。她这么相信着。至于康念慈为什么同自己做朋友,她想不出来也懒得再想了。
如果非要一个答案,那就当作活菩萨发善心吧!
在活菩萨的照拂下,她还有幸认识了另一位活菩萨程述。
很难相信,真的会有人像小说电影里一样,因为一颗篮球相知。
她对程述的感情,好像更为复杂些。
说实话,如果不是康念慈,他们确实是不太可能产生什么交集。以往她知道的他,都活在别人的口中。于是每每碰见他跟自己打招呼,她都觉得不太真实。
康念慈让她放松些,她便愈加紧张。比起朋友相处,她对他更像是单方面地供奉一尊神像。
意识到这点之后,她终于对他们的关系成功定性。
叁人成行,她是他们虔诚的信徒。
十年后的孟惠予每回想起当时的自己,都觉得可笑又可怜。
可事实是,她越过时间的长河来回顾那样一段关系,面对他们,她的姿态仍旧是仰视的。她习惯这样去看他们,也觉得自己好像只能这样去看他们。
谁看星星不会抬头呢?她想。
也正是因为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代入,尽管她有幸望到了星星,却没敢也没能成功地抓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