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这人虽爱游历,但行事却很守规矩,他断不会撇下一家老小自个在外过年的。我便一直在娘家等。直到兄长派人送来的年礼都到了,还不见相公归来。爹说兴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这一等便是春节时候。我心里始终不安宁,春节前还给兄长写了信询问,兄长却说相公只在资州留了小半月,九月底时候人便走了,只说四处转转,却也没说要去何处。”
陆舟凝神听着,道:“江学兄一向守信,做事又有章法。他便是临时被什么事儿绊住脚,也定会给学嫂写信说明缘由的。”
江夫人点头:“说的正是,所以我才担心。年后朝廷下了旨意召相公还朝,圣旨直接下到绵州老家。相公当初同我们去遂州时留了长随在绵州,长随得了旨意便启程到遂州去回禀相公。可相公却始终未归。爹还有兄长也派了人去寻,到底能力有限,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来,道:“我常听相公提起陆大人,听他说你们在成都府华阳书院求学时候的事儿,陆大人心细如发,这些年屡破大案,相公心中十分敬佩。这封信是长随收到的,他本来是想一并拿回给相公查阅。但相公不在,我便替他收了起来。”
说到这里,她稍有些赧然,道:“还请陆大人谅解,当时我心急相公安危,未经允许便私自拆了信看,这才得知陆大人调任梁州府提举司了。我,我实在是不知该向何人求助,这才上门来。想请陆大人帮忙打听打听,看相公是否到过梁州府。”
陆舟忙道:“学嫂这是哪里话,我与江学兄情同手足,江学兄的事儿便是我的事儿,学嫂不必如此拘谨客套。说起来,去年十月间梁州府曾有一场热闹,我见其中有幅字画倒像是出自江学兄之手。不如这样,学嫂稍后将江学兄的画像画一幅出来,我请人前来辨认辨认。”
江夫人一听当即便有些激动起来,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我,我这就去画。”
她猛地起身,忽然大脑一阵眩晕,又坐回到椅子上。陆舟不敢上前去扶,忙喊了孟禹,让他请孟嫂子过来,又叫吉祥去请大夫。
江夫人道:“我没事儿,我只是一时激动……”
陆舟叹道:“学嫂这段日子为江学兄东奔西走,心思愁苦,于身体自然不好。学嫂莫慌莫急,总能找到人的。”
陆舟将人安排在偏院,大夫看过之后也说是近来劳心费神,心思郁结所致。开了几副宁神汤药,劝了几句,叫江夫人宽心。
孟嫂子一直在屋里照顾着,直到江夫人喝了药睡下了,她才出来。陆舟见她眼圈微红,便知她适才哭过。想到孟嫂子之前的遭遇,心中不免又是一叹。
回到书房,陆舟提笔画了江子义的画像。然后吩咐吉祥去古月书肆找胡翊,请他到提举司衙门走一趟。
胡翊来的路上还挺忐忑,他端着手缩着脖子问吉祥:“小人经营的是小本买卖,商税也都按时缴纳,书肆是正经生意,也不曾兜售假字画……不知,不知陆大人找小人是……”
他虽没干过什么违法的勾当吧,但他不过升斗小民,见了官儿难免双腿打哆嗦。
吉祥笑着安抚:“胡老板不必惊慌,我们大人只是有些事情要向胡老板打听。”
“什么事儿呀?”
“胡老板去了就知道了。”吉祥笑了笑,道:“胡老板不用这么紧张,我家大人是个随和性子,您多接触两次就知道了。”
胡翊挠挠头,讪笑一声,道:“我以前可从未同官老爷说过话呢。”
说话功夫提举司衙门就到了,吉祥将人带去书房,把房门带上,便自顾守在外头了。
陆舟刚撂下笔,将宣纸上的墨迹吹干。他见胡翊要跪下行礼,忙道:“不打紧,又不是在外头。”他招了招手,道:“你上前来,帮我认个人。”
胡翊躬着身子踮着脚快步走上前,正好看到陆舟摊在书案上的画像。他当即瞪圆了眼睛,指着那画像嘬了下牙花子,眉头也跟着蹙起。
陆舟瞥他神情,淡淡道:“怎么,眼熟?”
胡翊狠狠点头:“这人,这,这不是……”他猛地一拍大腿:“这是那位高手啊!就是那日我们在翰轩书画社门前瞧热闹时我和您说的,他画了《释迦降生图》的呀!”
陆舟用指关节敲打着画像,眼睛微微眯起,肃然道:“你确定?”
胡翊道:“千真万确呀,我不会认错的。”他用手指着画像,道:“您瞧,他左眼下有颗痣呢。”
陆舟大概回忆起当日同胡翊说的话,遂问:“你那日说这人在拔了头筹之后被孙知府请去做客了,第二日想再请他交流学问时,得知他已退房离开梁州府了。”
胡翊点点头:“确实。当时还有几位公子不大高兴,言语间也不客气,说那位公子恃才傲物,不将我等放在眼里。”
陆舟便问:“你们第二日是何时去客栈找人的?还有,他在哪家客栈落脚?”
“悦来客栈。”胡翊道:“约莫是巳时初去的客栈,我记得清楚,那日我也想去凑个热闹,可不巧的是早上到了些新书,我理了货之后才去的。到的时候大家也都刚到没多久,正围在客栈门口说话呢。我上前去问,方才知道人已经退房了,还是头天傍晚退的,掌柜也不知他去何处了。”
陆舟眉头微微蹙起,他又问:“你们是自发去寻人的,还是事先和这位公子说好了要聚一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