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的东西“除了道长你,不就只有简一苏了么。”
“可我们并不是一直在你周围的。”闻钱道,“你再想想有什么特殊的人或物,女鬼不在的这段时间出现在你的身边,而到今晚又消失了?”
“有一个。”淮栖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因为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就在他家门口的对面。他回答道:““我邻居。”
闻钱之前见过:“那个老大爷?”
“他在我借住陈哥家的时候搬进了公寓。”淮栖说,“但他今天死了。”
“什么,死了?”闻钱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皱眉道,“那你还敢在这里住?”
他这动作和语气让淮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问:“啊“女鬼害怕的就是他吗?”
“八成。我告诉你,我算命多年练出来的直觉十拿九准,老早瞅他面相就觉得这人不咋地。但他身上没有什么波异常的现象,并不是通阴阳者。我寻思着他就是个心术不善的糟老头子,所以当时才叫你防着他点。”闻钱伸出一只手指来说,“现在看来不简单,鬼竟然都怕他。”
他又敲了敲装着小女孩鬼魂的瓶子。小女孩被惊了一下,安静地飘去了瓶子的角落,而他旁边的小男孩见状反应更加的激烈,朝闻钱的手张牙舞爪。
“当初她被你关在这间屋子里时,一直藏在卫生间。”闻钱将话题推回到将女孩鬼魂收起来的那天,“你回想一下,当你打开门她扑向你时,那神态是不是多了与以往不同的慌张和求助?”
“是因为那时候那个老人搬来了我家对面?”淮栖当时整张脸被抱得严严实实,自然看不到女孩鬼魂的状态,但闻钱既然能清楚地记起当天细节,那应该就不会有错。淮栖攥起手指,问道:“可他们为什么会害怕那个老人。”
闻钱摇头,他说:“这就是你们的事了。”
闻钱说“你们”,淮栖转头看向他,想起了他在关于老人的每一场走马灯和光怪陆离的梦。
梦和幻想本容易消散,可这些却在他脑海中顽固地存留着,仿佛是过去真实而丑陋的痼疾被套上了虚无缥缈的外纱,在挣扎着叫嚣、呼喊,试图在淮栖的脑海中找到可以侵占的回忆。可里面一无所有,它们便突兀地浮在过去之上漂流着,仿佛无籍无户的原住民。
看着蜷缩在瓶子角落的小女孩,和无意识下却扔在朝闻钱凶巴巴的小男孩,“保护妹妹”似乎成了组成他灵魂的一部分执念似的。
淮栖想起了钥匙串上的水果刀。
淮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那把刀是自己亲手递给小男孩的。而“保护妹妹”的执念,也是自己用一句话给他刻下的——“你听着,你是哥哥,要握紧这把刀,保护好妹妹。”
淮栖道:“他们的死,和我有关系。”
闻钱:“你想起来了?”
淮栖摇头,他扶额,说道:““道长,我可能需要彻底地回想一下我的童年。”
……
除了父亲,他的回忆的尽头里还有一个母亲。
他害怕被母亲喊大名,这说明他做错了事。
而通常他意识不到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只能抓着自己的食指,攥着一张被许多红色笔迹布满的奥数试卷,在课桌前低头站着。
在小淮栖的的意识里,笨是一种罪过,笨会让他罚站。
但他实在是搞不懂那些数字和数学符号代表着什么,有时候连问题的汉字都读不懂。老师和母亲让自己把这些东西组合起来的时候,他只能声音发颤地说“我不会”。
他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上智力的差距,徒劳就好像母亲带他做完麻烦而冗长测时医生叹的那一口气,他说:“不用试了,你这小孩智商很普通。”
普通大概是他委婉的措辞——因为淮栖的名字从来在班级里是倒着数的。
……
回溯到这里的淮栖皱起了眉头,他睁开眼睛,下床,拉开抽屉,在里面找到几套满分的高数和线代的期末试卷,以及某次大学生奥数竞赛的奖状。
他明白天赋和努力的差距。在他擅长的学科,他几乎是凭着感觉在学习,单凭几道类型题目就能将剩下的融会贯通。可在他不擅长的领域,他要通过大量的题目和阅读才能提取出一丁点笨拙的规律来。
他本来以为对数字的敏感是他天赋,可回忆告诉他,小淮栖是个智力“普通”的小孩。
虽然淮栖并不相信智商决定一切的说法,但以回忆里的那个自己,单靠努力来达成现在状态的一定会很吃力。
难道“智商”和记忆一样,是可以后天赐予的吗?
……
母亲漂亮、冷漠、高傲。她似乎从事着什么高端科技研究工作,她对智力的追求大于情感,并对淮栖的要求和对她自己一样严格。
测试结果让她对淮栖感到失望,更对自己感到失望。
但母亲的脸上总是漠然,她喜怒不形于色,感情内敛、隐忍。通常只是一个眼神或者神色微变就让淮栖感到压力,淮栖在她面前会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平常的家就像一块没有人气的冰块,只有父亲出海回来时才会温暖一点。虽然他们家每逢浪漫的节日都会出现一簇红玫瑰,但它的颜色无法使整个家的冰块划开。母亲会给玫瑰换水,会和父亲说一声难得温柔的“谢谢”。可他们在淮栖眼里就像是一对客客气气的陌生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