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告诉她,小乖是一位曾与她登上同一列车的旅客,现在它要踏上另一条旅途了,她应该祝福它。
父亲也说,生命的到来和离去一样可贵,这很沉重,但不要因此而恐惧它。
不过,程璐没有那么强的接受能力,直到十六岁,她才真正地走出阴影,明白加缪为何会说死亡是个致命而温柔的举动。之后,她又养了一只橘猫和一只金毛,分别叫乐乐和圆圆。
时光匆匆流逝,她长大了,一猫一狗也缓慢老去。
生命的轮回无时无刻都在上演。近些年来,它们变得嗜睡迟钝,兴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便会离她而去。但程璐想,当那个时刻到来,她不会抱着不撒手了,她会祝福它们。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学会的从来都不是洒脱,而是顺其自然,是尊重生命和事物的内在逻辑。纵然这会使她看起来很无情,可这是对待离别最好的方式了。
今天,许是因为程璐回来了,乐乐圆圆格外活泼,围着她打转不说,还用毛茸茸的脑袋拱她的手。她猜它们想出去溜达,就给两个小可爱戴好项圈,牵出门走走。
程璐家所在的区域,住的大多是名流政要,认识她的人不少,她绕着人工湖走,时不时有一些官太太来跟她打招呼。她对这种交际不感兴趣,敷衍应对了事,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着发呆。
乐乐和圆圆见她兴致不高,一猫一狗相携去草坪上打滚。她眯起眼睛,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看那两确实玩得高兴,面上也有了笑意。
恍惚间,程璐感觉这画面既熟悉又陌生。她记得,以前她常打着遛宠物的名义溜出家门,和严柏舟来这儿看云卷云舒,那时的她们意气风发无忧无虑,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你在哪儿?”
手机震动,程璐掏出来看了眼,是严柏舟发来的消息。她思忖着,在回与不回之间徘徊。回忆今天早晨的对话,她也意识到二人的精神世界并不契合,连带着目标都不一致。然而,两人的确是有点情分的,她倒不愿意把话说得太死,“遛狗。”
程璐未曾给严柏舟明示,但他在生活方面更了解程璐,知晓她的喜好,不一会儿便寻过来。他远远地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下意识伸手去抓,然而只抓到一把逃逸的微风。他自嘲地笑笑,居然觉得她下一秒就会随风飘散。
“早上把我赶走,”严柏舟来到她身边,和她一样毫不讲究地席地而坐,好在天气晴朗草地干燥,若是不久前下过雨,他必定没有这么容易接受,“下午叫我来。璐璐,你在想什么?”
程璐的眼眸里罩了层薄薄的光,那是阳光的映射,“我没叫你,是你自己来的。”
他瞥见她的五指正捻着草根,犹豫半晌,开口道,“你有心事?”
程璐不置可否,“你怕死吗?”
严柏舟乍一听到这个问题,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好一会,她依然目光炯炯,他确认她是认真的,说:“不怕,但敬畏。死亡是不可控的,大多数情况下,医生并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他的职业让他产生了更深刻的感悟。
程璐笑笑,“你好奇我的选择,其实我也好奇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