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胜立即退了下来,找了几个年纪大、有威望、心思灵的织工,便聚在一起商议起来——
按照姬庆文的意思,每七天过来多做半天的工,那一年就要多做五十二天工,损失银子也就五十二两;而姬庆文织造衙门里提供的福利,少说也能价值两百两银子。
况且参加了这样的福利,家中老人不需要照顾,子女念书有人照管,就连生了病也有专门的郎中治疗,免除了这些后顾之忧,那织工就能更加专心打工,这节约下的心思和精力又不知能值多少两。
这些织工原本就心思灵巧,又在苏州这样一个大城市的商业氛围里浸淫了大半辈子,早就修炼得人精似的,他们略加商议便将这笔账算了个明明白白。
片刻功夫之后,葛胜便又上前一步,代表织工对姬庆文说道:“大人一片好意,要是的们再不领情,那就太不识抬举了。这样,从明天起哦,不,就从今天下午开始,人就安排织工过来工作,姬大人您就请好吧。”
姬庆文闻言大喜,便道:“那样最好,那样最好。另外在这里当班的,午饭衙门里也包了,省得你们再跑出去找吃的,浪费了休息的时间。”
葛胜听了,忙又感谢了几句,便同姬庆文告辞,领着织工里几个有头脸的商议起织工的排班去了。
今日一桩大事办成,姬庆文心中十分高兴,目送织工们离开,便笑着宋应星道:“宋孝廉对此处熟悉得很,不知道苏州城里有没有什么有名的饭馆,我们也去饱饱口福如何?”
宋应星含笑道:“苏州城首屈一指的便是得月楼,就在观前街上,姬大人既有意,那学生做东,请大人去吃上一顿。不过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俯允。”
姬庆文忙问:“什么事情?宋孝廉请直说。”
宋应星支吾道:“是这样的,学生一向对机械之物有些兴趣,有几个改造织机的点子,就是没有试验的机会,也不知道好用不好用。因此想求姬大人拨给我两张织机,破的烂的都无妨,让学生摆弄摆弄,说不定会有什么成效呢!”
要提高生产效率,除了提升工人积极性之外,便是改进生产技术了。
姬庆文穿越之前是个编程序的码农,这个最简单的经济学原理,他当然是知道的,因此想也没想就说道:“什么叫最破最烂的织机?宋孝廉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好事,你看织坊里只要有看得上的,尽管调用。搞坏了再修好也就是了,我也绝不追究。”
宋应星闻言大悦,连忙感谢了几句。
姬庆文却道:“还有句话刚才我说过了,是想请宋孝廉到织造衙门来做事。虽然宋孝廉未必看得上织造衙门这种差事,可好歹也能多领一份俸禄,说起话来也硬气一些,不是吗?”
宋应星却依旧有些顾虑:“不瞒姬大人说,我宋家也是官宦世家,颇有几分浮财,俸禄不俸禄的,学生其实也并不放在心上。学生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姬庆文道:“那好,我这人从不强求别人,宋孝廉觉得这样好,那就维持现状好了。不过我摆一句话在这里,只要我在一天,那苏州织造衙门的大门,就一直是向宋孝廉打开着的。”
宋应星虽然不愿正式加入苏州织造衙门,可他却是个技术狂人,又与姬庆文、李岩相处得十分投机,成天扑在织坊里,不是修理机器,就是改造织机。为鼓励宋应星的工作,姬庆文也从衙门库存银两之中,拨出专款来供他使用。
经过宋应星的工作,不单织造衙门里那些损坏了的织机全部修整一新,还对原有织机做了不少改进和改善。这样一来,本就十分精致的苏州织造生产的彩织锦缎,质量更上一层楼,显得更加精美绝伦,生产速度也提高了不少。
另一边,姬庆文将开办织造衙门福利的事情全权委托给李岩和多九公处理,自己则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亲笔写了一封书信给老师孙承宗,将苏州事情的紧张详细汇报了,并请孙承宗出面求皇帝将葛胜的父亲葛成从牢房里赦免出来。
孙承宗人脉广、面子大,去刑部一问才知道葛成的案子拖延了这么多年,其实根本就没有报上来,便请刑部尚书大笔一挥,要求苏州知府清理积压的案件。
苏州知府寇慎是个明白人,接到刑部的文书,别的犯人没有审问,第一个就将在大牢里关了不知多少年的葛成给放了出来。
葛成乃是苏州织工的领袖,他出狱那天,不仅是织造衙门辖下的匠户,就连其他身份的织工也都聚集到知府衙门前,燃放鞭炮、舞龙舞狮,弄得整个苏州城仿佛过年一般。
葛成恢复自由,自然是对出面办事的姬庆文感恩戴德。
这个时候,宋应星也按照姬庆文之前的吩咐,为天启六年对抗阉党的五位苏州义士的陵墓修建了起来,还画蛇添足地请名士张溥写了篇文章纪念。
姬庆文拿到文章一看,还真是自己后世背诵得苦不堪言的那篇五人碑墓记,只在最后提起的筹建五人墓的“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等人之后,加上了“织造提督姬公庆文”几个字,也算是让姬庆文名流千古了。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原本对姬庆文还有些怀疑和保留的织造衙门辖下的匠户织工们,都知道这位新任织造提督同之前几任全不相同,对他已是钦佩不已。而织工们送到织造衙门福利坊的家们,都受到了妥善照顾,更让他们对姬庆文心服口服。
通过这样的一番运作,织造衙门从织机的硬件上、织工的软件上,效率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原本按照姬庆文的计划,绸缎的产量,只要比去年提高七分之一,那就能筹措二十万两银子以上,除了可以向崇祯皇帝交差之外,还能多赚一两万两银子。
可如今产量却整整增加了四分之一,生产一年便能产出两千多匹绸缎,除去进贡的部分,便是一千两百多匹,放到市场上出售能赚二十五万两银子,上缴给崇祯皇帝二十万两之后,便还能多出五万两雪花白银来。
这笔账算得姬庆文心花怒放。
要知道他们姬家在陕西经营了那么久,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两万两银子。自己初任苏州织造才一年,就能年赚五万两银子,看来还是那句老话靠谱——“升官发财,只有升官才能发财”。
眼看着自己就要坐稳富二代、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却没料到现实给姬庆文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织造衙门里生产出来的几百匹彩织锦缎,放在衙门库房里半年了,竟然一匹都卖不掉!
原来,苏州织造本来出产的所有绸缎都是要向皇帝进贡的,不会在市场上公然出售,自然也就没有公开的出售渠道。
而本来前任织造提督郭敬,会将多生产出来的绸缎私自贩卖,从而得些好处。可这郭敬已被姬庆文斥走,他手里掌握的那些渠道自然也就被他带走了。
而姬庆文虽是商人子弟,可他的大本营在陕西,陕西商人在江南、在南直隶、在苏州没有半点势力,现在立即组织渠道,不仅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会遇到当地商人巨大的阻力,成功与否尚不可知。
无奈之下,姬庆文只能让熟悉苏州本地市场的宋应星、葛成葛胜父子四处推销。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自己手里的这些绸缎虽然工艺水准在苏州也是鹤立鸡群一般,却始终没人愿意收购——几个月竟没有卖出去一尺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