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回答,像是并未得柳轻心欢喜。
她柳眉微拧,沉吟片刻。
突然,朱唇微启,跟立夏问道。
“那不肯卖的,是什么人家?”
“是否京中望族?”
“于别处,可还有院落宅子?”
自始至终,柳轻心都保持着温婉安然,一副大家闺秀模样,连跟沐睿讨论人骨骰子和骨灰沙漏的时候,都未例外。
就好像,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值得她露出讶异神色的一般。
“回王妃的话,不肯卖的那处宅子的主人,是德平伯府上的一位嫡小姐,自多年前,德平伯府还在辅佐翎釴殿下的时候,就在对三爷纠缠不休。”
“因三爷一直对她厌烦至极,她便于多次围堵三爷车驾不得后,买下了隔壁的宅子,而且,还曾多次翻墙,试图爬上三爷床榻,将‘生米’煮成‘熟饭’。”
“管家为了防她,往院墙上钉了许多铁蒺藜,院墙底下,也特意种了荆棘。”
对这位住在隔壁的德平伯府嫡小姐,立夏显然厌恶至极。
她眉头紧拧,像是恨不能于下一刻,就将那恬不知耻的女人大卸八块才好。
“惦记我家夫君?”
“嗯,甚好,正巧了我这几日,闲的骨头都僵了!”
听有人对翎钧“图谋不轨”,柳轻心的眸子,非但没因此暗下去,反蓦得,较之前时候,明亮了几分。
这是兴奋的表现。
这种表现,让沐睿觉得熟悉无比,却又想不出,曾于何处见识。
他低头碾玩起了,掐在手里的六个骰子,一边细细思量,是曾在何处,于何人脸上,见过与柳轻心相似的表情,一边安静的等着瞧,她会以何种方式,对待那个德平伯府出身的嫡小姐。
直觉告诉他,她,一准儿不会让自己失望。
“你去一趟德平伯府,给李岚起送个口信儿,说明日晌午,三爷请他德水轩对弈。”
“然后,去一趟城西,寻任意一家沈家商铺,让掌柜的,火速给周庄送信去,邀鸿雪哥哥来德水轩,与我商谈,前些日子说的生意。”
说罢,柳轻心稍稍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了与她一桌之隔的沐睿,“我要做的这生意,利钱丰厚的很,沐少爷,要不要掺一份子?”
“睿在黔国公府,无甚地位,莫说与王妃做合伙生意,便是日常花用,都得自己想法子。”
沐睿颇有些尴尬的,抿了下唇瓣,掂了掂自己手里的六个骰子,脸颊微红。
在燕京豪门的“圈儿”里,沐睿一直是黔国公府耻辱的代名词,他听人当面指着鼻子骂,都不曾心生尴尬,但今日此时,当着柳轻心面儿,说自己没钱与她“合伙做生意”,却是让他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衣领。
生平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子有趣。
生平第一次,觉得当真想娶一人为妻。
生平第一次,觉得没有钱,是这般尴尬难堪的事。
生平第一次……
沐睿突然觉得,今天,他经历许多个第一次,比他以往,虚度一年光阴所历,还多……
“谁说,做生意,就得投银子?”
之前,柳轻心已自翎钧那里,听闻了沐睿于黔国公府,于燕京名门中的尴尬境地,也仔细思量过了,该如何与他相处,才不会使其心生抵触。
正所谓,有备无患。
她即使诚心与沐睿“交好”,又明白,他缺乏什么,又怎会,还拿他没有的东西,来使他难堪?
“不投银子?”
“那,如何做得成生意呢?”
“本钱悉数让王妃一人来出,睿坐享其成么?”
柳轻心的话,让沐睿已然低垂下去的脑袋,蓦地顿了一下。
这女人,呵,他怎竟因为自卑忘了,忘了这女人,本就不是与那些名门世家的少爷小姐们一样的货色,自与他相识,就从未低瞧过他一眼的!
她……
想到这里,沐睿那带了三分邪气的放肆笑容,便又回到了脸上。
他挑了挑眉,看向柳轻心,故意摆出了一副,并不逼真的乖巧恭顺模样,以学生之姿,跟柳轻心“请教”道。
“沐少爷可知,这世上,有一些生意,是无本万利的?”
柳轻心将沐睿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还要试探一下沐睿,才决定,是不是要与他“合谋”一些事情。
人,总得有些“底限”。
若这沐睿,是个为了财帛,能轻易舍弃“底限”的人,她就只能舍弃他这匹良驹,去说服翎钧,再择其他“名马”饲喂。
“王妃说的这生意,睿恐无能参与。”
“外祖在时,曾对睿有过训诫,不因一己之力,触国之根本,不因一己之私,毁国之栋梁,不因一己之乐,伤国之威严。”
沐睿的身子,稍稍僵了一下。
继而,便收了嬉笑颜色,义正辞严的,拒绝了柳轻心的“邀请”。
“民,国之根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