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对他的心思洞察秋毫,“就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皇上能想不到?他叫皇后下毒,还派人来侯府盯着我?”裴熠轻嗤一声,点着他的脑袋,道:“你当皇上跟你一样。”
经裴熠一提醒,司漠顿时恍然,他怔了一下,须臾之后尴尬道:“也对哦,那我去找秋大夫。”
裴熠这场“病”阵仗不小,先是司漠执裴熠的腰牌去千机营告了假,而后他重病的消息便传到了皇宫,皇上指派了两个太医院的太医前来问诊,都被秋白打发了,只得了秋白问诊的药单回宫复命,太后也着人来问。
接着便是谒都的王侯权贵,司漠打发走最后一波人的时候已经暮色将沉了,他扶着门框望着马车驱使远去后扬起的尘土对石峰说,“跟他们说话比我练功还要累。”
“秋大夫和侯爷不都教过你了。”石峰难得露出笑意,可他生的黢黑,不笑的时候还能有几分震慑,一笑便只剩憨实。
司漠活见鬼似的抖了一机灵,“教了才累,每个人都说同样的话,就像每天都练同一种拳法,多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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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闲清了毒,又连着两天得了秋白不眠不休的照顾,很快便就生龙活虎了。
白日侯府一切如旧,到了夜晚,侯府外围便总能听见窸窣的声音,裴熠叫人留意着,只要没人敢闯进来,就随他们去。
那日事发突然,当时宴上的雪酥糕事后被人悄悄换掉了,等到裴熠身体“稍微好点”的时候此事已经无从查起了,不过倒不是他无心细究,只是刚好让另一件事耽搁了。
修竹回了谒都。
他从上虞匆匆办完事,一路马不停蹄,赶回侯府的时候正见秋白吹胡子瞪眼从后院过来,那模样就像个气急败坏的老顽童。
平日无事就待在后院锻炼拳脚的司漠也不见踪迹,就连下人也不似平常那般松散。
修竹跨入门内,裴熠着了件宽袍,在书房编撰名册,手上沾了墨也没在意,早前就有人通报了,所以乍一见修竹也并没有过多的犹疑。
“倒是比我想的要快些。”等人近了,他才抬眸道:“查到了什么?”
“此人名叫何大”修竹开门见山:“祖上以打铁为营生,没有妻小,家中亲人只剩一堂弟,顺德年间他们兄弟一起入了谒都,他堂弟因为生了一场病,不能再使力气打铁,便回了上虞。此后他便一人留在了谒都。”修竹如实禀报,将这些日子他探查到的信息挑了重点说给裴熠听。
裴熠搁了笔,问:“他可官匠?”
“不算是。”修竹说:“顺德年间他的确实给军营锻造过兵器,但并不是官制的,也就是说,是朝廷需要的时候私下购买的,后来大祁边关稳定,兵器的需求量也就不再有那么大了,他们这些铁匠便也慢慢销声匿迹了。”
裴熠拾起一旁擦墨水的湿巾将手指上的那点墨迹拭了去,半晌才转身,“边关稳定,不再需要兵器......谒都遍地都是金子,他做什么营生都好过打铁,可人家却不做别的,就守着一间破败的打铁铺。”裴熠目光如炬,看向修竹:“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修竹点头道:“是啊。他若是用积攒的身家做个别的买卖,早就发家了,何至于道临死前数月才发财。”
“慢着。”裴熠说:“你说他临死前发了财,是指他卖的那些刀剑么?”
“是啊。”修竹说,“那些破剑哪里值这些钱。”
说到此修竹有些轻蔑,总归是在金丝笼中长大的谒都侯贵,没经历过什么刀剑无眼,何大的那批剑,也就蒙骗蒙骗谒都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纨绔子。
“这钱哪是买刀剑的,分明就是买命的。”裴熠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何大只是个开头,我隐隐觉得还有事在后头等着,这其中还连着先帝时期的往事,这些我们无从知晓。”
修竹木讷的点点头,一股不安隐隐在胸口处往外生长,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裴熠忽然开口问道:“对了,你去上虞这趟,途中可还顺利。”
说到这里,修竹忽然一顿。
犹疑半晌才吞吞吐吐的应了一声:“还,还算顺利。”
裴熠顿了一会儿,瞳孔骤然收紧,说:“被人盯上了?”
岂止被人盯上了,差点就没命回来了,不过看裴熠的样子又像是不知情,这倒让他摸不着头脑了,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多亏侯爷多派了人暗中跟着,方才脱险。”
裴熠闻言,也是一顿,“此事本就不宜声张,我只派了你一人,哪来暗中跟着的人?”
“不是我们的人?那是谁?”想起那一日在上虞边界遭人围困,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冲出来的几个蒙面人,一个个都身手不凡,他一直以为是裴熠派来的人,可眼下看来,根本不是。
修竹不由得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还完好的脖子。
裴熠摇头思考,修竹这趟出门来拿司漠都不知道,除了他和修竹唯一知情的便是霍闲了,可霍闲身边若真有这样的高手,他大可不必暗示裴熠派人前往,自己派人就能查到,一时之间他想不出是谁:“不管是谁,既然在你危难之迹拉了你一把,权且当他是为朋友。”
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沉寂了片刻,裴熠忽然说:“何大的死必然和谒都的权贵脱不了干系,那么多钱普通人谁肯付,我看说不定和这次中毒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