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同安说:“是,前几日定安侯去看过。”
太后似乎对此颇为好奇,道:“他是自己去的?”
“是,连从不离身的佩刀都没带。”赵同安缓步跟上去说:“想来也是怕周家父子在牢里出事,特意要撇清干系吧。”
“他?”太后轻嗤一声道:“你与他同为千机营提督,共事许久,却还不如哀家了解他,他要是真想撇清干系就不会去了。”
赵同安没听懂。
“不明白?”
赵同安微微一愣,没有说话。
太后接着说:“大理寺又不是千机营,他若真不想叫人知道,你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我看哪,他分明是有意为之。”
赵同安更加疑惑:“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以这一年来裴熠行事太后断定他每走一步,都会提前铺好要走的路,至于这一次他是为了什么,她一时还不确信。
但很显然,事情已经牵扯到乔家的旧案,就必然和飞虎军脱不了干系,高叔稚虽是战死,却留下骂名,这件事在裴熠心中就像一根刺,随着时间越长,这根刺就扎的越深,终有一天不是他被这根刺扎死便是他要彻底拔出它。
所以即便不确定,她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她本以为凭周逢俍的本事和他在刑部这些年的手段,即便是为了自保,此事也绝不会有见到天光的那一日,却不想千算万算算漏了周跃文。
“周逢俍如此精明,却生出这样的蠢货。”赵同安说:“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听来当年那桩谋逆案,竟在醉酒后胡言乱语,此事......”
“孟尚不傻,凭他几句话和几份证供就想翻案是何其难。”太后不紧不慢的说:“此案是先帝亲自下的令,这案子年月已久,翻案对朝廷而言并无益处,皇上是哀家养大的,他什么性子哀家最清楚,于朝廷无益,他是不会轻易翻案的。”
翻案一事非同小可,仅凭那份供词,只能传出些流言,可他们却不知道,对裴熠而言,仅仅是一些流言就已经够了。
赵同安点头,伸手接过太后从梅树上摘的落梅,道:“不会翻案就好。”
太后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可这颗定心丸还没送到嘴边又被人拿走了。
“好?”太后的指尖留着梅香,她说:“好什么?都离院有的是审人的法子,周逢俍兴许肯为了卢氏,至死三缄其口,可耿东会轻易让他死吗?皇上现在不会翻案以后呢?”太后笑了笑说:“世上之人大多为利而聚在一起,皇上要拿周逢俍是为了与哀家抗衡,裴熠要拿周逢俍是为了查清旧案。可是这利若是断了.......”
太后折断一节梅枝,说了一半的话便停了下来,赵同安恍惚明白这其中得意思,心中有些不安。他才从刺杀案中抽身,若此时再招惹大理寺怕是会惹出大麻烦。
太后似乎看出他的担心,看着他说:“有些旧人哀家也是许久不见了。”
言罢走到屏风后,拿出一方小木盒,那木盒外观精致,盒子里装着三节断剑,剑身已经锈迹斑斑,看上去已经些年月了,与精致的木盒颇为不搭,太后将木盒合上,对赵同安说:“你带出去给他,让他不着急,等定安侯离开谒都之后再动手。”
赵同安犹豫片刻便已了然,默默地接过了木盒。
*
按照大祁礼制,挽月大婚是为国事,既是国事,便不能怠慢,不能失了祁国风范。
这桩婚事始于计算,是意料之外的。
这桩婚事不仅事关公主声誉,更关系到朝廷的脸面,太后心里再怎么不满,也要顾全大局,既然已经顾全大局便倾尽余力。
挽月本是忤逆,不曾想太后给了她体面,她心有不舍,出嫁前夕哭红了双眼,登上马车时,眸中还泛着红光,礼部按照大祁的公主规制安排妥帖,送亲的仪仗队由裴熠亲自率领,随行的侍女排成长队跟着。
城中的百姓目送公主出嫁,无不赞叹鼓掌,唯有一人眼看着仪仗队越走越远,却默不作声。
玉楼的雅间正对着大街,小窗一开便能看清,萧琼安望着越走越远的仪仗队,收回视线,同修竹说:“你成天侯爷侯爷的,怎么你们家侯爷去东都你到不跟着了?”
修竹目不转睛的盯着仪仗队,直到最后一个人的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走到萧琼安对面,掀起衣袍盘腿坐下道:“此次侯爷是送亲使,并非参战,没有危险。”
萧琼安闻言又说:“那你跟着我是觉得我有危险?”
修竹似乎觉得他说了句废话,“前日玉楼失窃,昨日又死了个丫鬟。”说着修竹开始认真端详起他来:“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掺和朝廷的事。”
萧琼安轻哼一声,搁了茶盏道:“我掺和了吗?”
“你以为宫里的人都是吃素的,只要他们查出周跃文回到谒都后发生了什么,很快便能查到你头上,到时候......”
不等修竹说完,萧琼安便出言打断:“所以是裴熠让你留下来的?你不会真的认为我才是最危险的吧?”
萧琼安身边高手环绕,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危险很难近的了他的身,即便裴熠不说,他也清楚,谒都的危险,从来都不是明刀明枪。
他不知道萧琼安所做的一切是出于什么目的,也无法理解萧琼安为何要踏足到这样险象环生的浑浊里来,他明明是个一身清明的谪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