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承半跪在地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包扎手臂,看上去甚不愉快。
这样的情形,实在不宜靠近。
谢谌脚步一顿,想要暂避,却已经被校场里面的少年捕捉到身影。
骄矜的命令声传来,“谁在那站着?给孤滚进来!”
谢谌还未反应,跪在地上的窦承先开了口,“太子殿下,那是臣的义子,想必是来看望臣的,他是粗莽之人,只怕不懂规矩,冲撞了殿下。”
“粗莽之人?”太子瞥一眼自己的右手,冷哼一声,“窦将军功夫如此高超,相必你的义子也不会差,反正孤是不敢再和窦将军交手了,正好他来了,让他陪我比划。”
说话间,谢谌已经走进校场,朝宋彦文下跪行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窦承忍不住错眼看他,咬牙道:“殿下,是臣过失,误伤了您,别为难他。”
宋彦文高坐在台上,身后有人掌扇,有人打伞,一身锦袍也不像来练武的。
他是帝后独子,也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又骄矜聪慧,到哪都是被朝臣捧着的。若不是父皇非要让他习武,怎么会来受这苦。
他打小金尊玉贵,风吹日晒都少有,如今却被窦承一枪划开袖子,胳膊上一道青紫。
心里忿忿不平,不敢对着窦承撒气,正好他这义子撞上来,看窦承的态度,好似还挺上心的。
他冷哼一声,也不叫谢谌起来,只高傲地盯住窦承,质问:“窦将军,你当孤是什么人,随便练练罢了。”
说着,他往后一靠,命令,“窦将军的义子想必功夫不会太差,不如先比划比划,让孤开开眼?”
时至正午,阳光最是毒辣。
谢谌在那跪了半晌,已然生出一脖颈子的汗,这会儿却要到大太阳下比划拳脚。
对方是太子,他拒绝不得。
窦承明显面色不虞,两条剑眉拧成一股结,想要说什么,谢谌却已经躬身答应,“是。”
他一进这校场便察觉到气氛有异,师父是个直性子的粗人,对于娇贵的太子殿下定然看不上,就算碍于皇上的命令,举手投足之间定然也有别样的情绪。
眼下太子已然不悦,若是师父再因为自己得罪殿下,只怕皇帝那边也不会轻易放过。
谢谌给窦承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走到一旁的武器架上,随便拿了一把木剑在手,深揖之后,剑身刺破热气,波荡而出。
知道太子一定是存了一较高低的心思,谢谌这一套剑招只使出六成力,衔接之处故意凝滞,让人能够很容易抓住破绽。
窦承垂手立在太子的跟前,一腔怒意掺杂着酸楚,强行被压到心底,掌心握着剑,因为太过用力,虎口被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剐蹭出一道血口子。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来,先见过太子,然后跪伏在窦承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窦承一怔,掌心的力度却轻轻松了些许。
太子并不在乎他们在干什么,他立在高台上,一错不错地盯着底下的谢谌,虽然对方招式时有凝断,可那一挥一次之间都能瞧出功夫。
他不擅武艺,却自幼见过太多的高手,一眼就能瞧出他的功夫不差。
可那又怎样。
他抬手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朝身边一摊手,护卫递上宝剑,抽剑离鞘,他抬手便往谢谌的胳膊上刺去。
以牙还牙,总不是他不宽仁。
轻薄的剑刃刺来,谢谌下意识地抬手格挡,但木剑终究抵不过削铁如泥的宝剑,他往后踉跄半步,剑尖刮破他的袖口,破碎的布料片片落在地上。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连串的疾步声,“宋彦文!”
是女子的疾斥声,隔着茵茵树丛,从校场外面传来,“宋彦文,住手!”
那声音这般熟悉,谢谌本来只想被太子划一下,让他尽快消气。
这回却忍不住分神,手腕忘记躲避,剑尖不受控制地划过来,洒下一连串的血珠。
他转身去看,只见宋善宁一身素雅的短衫长裙立在不远处,明艳的眉宇间难掩怒意。
宋彦文也回过神,看见宋善宁的那一刻,桃花眼霎时睁大,怎么也没想到一般,愣愣地唤她,“姐?”
宋善宁抹一把额前的薄汗,沉沉吐出一口气,走上前,视线在宋彦文和谢谌之间逡巡,在触到那滴血的剑尖时,倏地变冷。
窦承先回过神来,上前行礼,“参见永安公主。”
周边的扈从也都反应过来,无论是太子身边的,还是窦府的,齐齐跪到一片。
宋善宁未曾理会,她走到谢谌的跟前,一眼便瞧见他受伤的手腕,想伸手直接看他的伤口,可在人群之间,她不能让人知道两人一早相识。
只得摆出疏离的语气,问:“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谢谌收回目光,淡淡地点头,然后跟着下跪行礼,“草民参见永安公主。”
两人相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行此大礼。
宋善宁揉了揉眉心,吩咐身边的碧螺,“先带这位公子去上药。”
立刻有机灵的窦家小厮上前引路,带着两人往校场旁边的厢房去包扎上药。
跟着又遣散满院子的护卫,偌大的校场只剩宋善宁、宋彦文和窦承。
宋彦文立在一旁,皱眉看着宋善宁条理分明地下命令,眼底分明已有不悦,但当着外人的面,他并未驳自己姐姐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