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兵见他们衣饰车马不凡,一定是官身,便回道:“如今全城戒严,不可随意进出,无论去哪里,都需要路引或上任官凭调令。”
薛宜宁从马车上下来,问他们:“那骆大将军可是从此门出去?”
官兵回道:“镇国大将军吗?早就走了,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薛宜宁无奈看向苍凉的城门外。
正值隆冬,树木萧条,草地枯黄,阴沉的天笼着灰蒙蒙的大地,入目处,尽是萧瑟。
这样冷的天,去辽东那样的苦寒之地……
路上怎么受得了?又要去多久?
他为什么……都不和自己说一声?
不,应该说,她竟然都没有去看他。
可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他用自己的前途换了父亲的命……
他明明,不喜欢他们家,不喜欢她父亲。
巨大的悲痛与愧疚从心底涌起,又一阵眩晕感袭来,她有些站不住,正要去扶身旁的玉溪,却又觉小腹处传来一阵抽痛。
该不会是孩子……
她心中一紧,顿生惶恐,连忙道:“快送我去看大夫……”
北城门附近的药铺内,大夫给了诊断结果:有孕两个多月,因连日忧心多虑,又情绪激动而动胎气,静养便好,但往后需注意调理,不可再劳心。
一行人在药铺休憩片刻,又开了几副安胎药,才重新上车马回薛府。
坐在马车内,薛宜宁抚着自己的小腹,神色怅然。
悲痛,迷茫,惭愧,悔恨……许多许多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走了,她没想到,他就这样走了,这么突然。
玉溪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
最后没话找话道:“夫人回去还是得喝药。”
这一次,薛宜宁倒是乖乖点头。
两人又陷入沉默,玉溪叹了声气。
她想,既然将军救了薛家,那他怎么不来看看夫人呢?
现在将军走了,骆家那边又没有动静,夫人怀着孩子,可怎么办?
当日下午,薛谏和薛少棠果真是从刑部大牢放出来了。
薛家欢喜了半日,随后,薛谏闲赋在家,开始专心研习书法,不再问世事;而薛少棠则重新入礼部任职,经此一劫,比往常更勤于公事。
萧氏感念骆晋云恩情,又因薛宜宁在家怀孕待产,便备礼去了一趟骆家,想着向骆家老夫人诚心道谢,两家重归于好,再顺势让骆家接薛宜宁回去,从此便同心同德,亲如一家。
结果她到了骆家,骆家老夫人不只没让她进门,甚至让下人传话,骆家不认识什么薛家。
萧氏厚着脸皮在门外守了一个时辰,实在没办法,只好又灰头土脸回来了。
于是薛宜宁的处境一下子尴尬起来,仿佛她成了骆家的下堂妇,连同她腹中的孩子他们也不认。
薛宜宁知道,老夫人是对她有气,甚至是恨她的。
如果不是她,不是为救薛家,骆晋云便不会被贬去辽东,前途渺茫。
若她是做母亲的,也会怪,也会怨吧……
好在薛家尚有余产,不缺她这口吃的,母亲和兄嫂也心疼她,让她就在薛家,大不了孩子出世,就让他姓薛,与双双和小谨作伴。
直到两个月后,骆家几日之内,接连传出两桩闹剧。
第一件是骆家有个在后院做事的寡妇,为人轻浮,与家中好几个仆人有染,只要仆人给些小钱,便能悄摸着与之欢好,竟像是做皮肉生意的。
后来有个仆人的表兄也有意,便由仆人介绍了拿钱去买欢,这事被那表兄的娘子知道了,那娘子是个有名的泼妇,竟拿着菜刀站在骆家门前骂街,弄得此事人尽皆知,成了街头的笑话。
薛宜宁听到这事,便心忧不已,这虽是下人的脏事,却是主人家的名声,别人会想,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后院闹得像个淫|窟,主人又该是什么品行?
莫说等着锁儿板儿或是她腹中的胎儿娶妻嫁人,就是眼下还没嫁的骆晋雪便要受人猜疑。
谁知她才替骆晋雪担心,骆晋雪就真出了事。
就在之前那件事风头还没过去时,又有人传骆晋雪带着下人,去一个读书人租住的小院中辱骂打砸,几乎要将房子都烧了,后来那小院的东家报了官,才知骆晋雪与那读书人已谈及婚嫁,又出钱供读书人上书院念书、考科举,读书人竟用这钱,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孩子都要出世了。
打听之后,薛宜宁得知那读书人果然就是陶子和。
骆晋雪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等了那多久,等来的竟是这结果,她当然要生气,要疯狂。
可是,她去出气的同时,却把自己毁了。
就算没了陶子和,她也可以再找其他门当户对的少年俊才,可这样一闹,谁都知道她竟与一个贫穷读书人有私情,还是个脾气不好的泼辣女子,别人不知要怎么猜测议论,又有谁会来说亲?
薛宜宁怜惜她被辜负,又叹她沉不住气,更怨老夫人与黄翠玉没照顾好她,如果多关心下骆晋雪,帮她出出主意,那陶子和算什么,骆家都不用放在眼里,又怎会让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
几乎是一夜无眠后,她作出决定,自己回骆家去。
骆晋云扔下她走了,可她自认自己还是他妻子,骆家还是她夫家,骆晋雪也是她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