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跟着笑起来:“如今偏方已经破解,证据又握在您手中,您写给侯爷的信也已送出,大公子看见您可不得像耗子见着猫?这下睡不着吃不好的该轮着他们了,郡主只管想想今日晚膳用什么就好。”
“那鬼军营没把人冻死,晚上就吃羊汤暖锅吧,备些鱼鲜,配上凝露浆,”姜稚衣轻敲着指尖想了想,“对了,去把长兴坊新开那家酒楼掌勺的请来,听说那儿的菜色皇伯伯也赞赏有加。”
“可要再请些乐工舞姬添点儿意趣?”
“甚好,”姜稚衣兴致颇高地一挥袖,“都张罗上。”
姜稚衣这边过上太平日子的时候,惠风院那头却好似遭了霉运。
接连几日,府中下人经过院外皆是轻手轻脚不敢停留,生怕触着夫人的霉头。
听闻大公子感染风寒病倒了,医士请了一拨又一拨,连宫中太医也来瞧过,汤药流水般送进去,大公子却始终高烧不退,不见起色。
夫人日日垂泪,叹她儿打娘胎出来便带了弱症,注定是短寿的命,也不知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戒她,惩戒他们方家。
整座永恩侯府都沉浸在悲戚之中,仿佛明日便要支丧幡、挂白绸,唯独西面瑶光阁与世隔绝般夜夜笙歌,从乐工舞姬到戏曲班子,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热闹得别开生面。
“奴婢听外院那些下人嚼舌根子,说夫人这些天气得够呛,念着大公子都这般了,您不去探望便罢,竟还让人拼命吹拉弹唱,生怕大公子走得不够快似的……”
——这日午后,惊蛰与姜稚衣说起府上的事。
姜稚衣闲闲卧在暖阁美人榻上,轻抚着怀里的狸奴:“舅母都这么生气了,怎还不来寻我说理?”
“他们哪儿敢呀?”惊蛰一笑过后又敛起神色,“奴婢瞧大公子哪里是感染了风寒,分明是发现事情败露了,做贼心虚吓丢了魂,喝汤药管什么用,夫人既然如此迷信巫蛊邪术,不如请个大巫来叫魂的好!便真是捱不过去,也是他们自食恶果!”
不知哪个字钻进了耳朵,姜稚衣没了关心别人的闲心,坐直了身子问:“与你说着都饿了,让谷雨去买点毕罗果子,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长兴坊街头,谷雨两只手各提了个食盒,转身要往左走,面前那瞎了一只眼的老道士便跟着往左一跨,等她改往右走,那老道士又往右一挡,愣是拦着不让她上马车。
“老先生,我与你说了,我不算命,也不卜卦,您再不让道我可要喊人了!”谷雨生气地骂。
“小姑娘,”老道士一手擎着卦幡,一手捋着长须,“贫道不收你的银钱,不过见你印堂发黑,恐你不日将有灾殃,好心提醒提醒你罢了!”
“你这会儿再拦着我,我才真要有灾殃了!”谷雨望了眼天色,更着急了,快步绕开了人就往马车走。
“小姑娘,贫道是看你家中有人得三清道祖庇佑,渡过一劫,却未曾亲自去道祖神像前敬香还愿,怕要遭天谴反噬啊!”那老道在后头扯着嗓子喊。
“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我家中只剩我一口人,可不怕你来谴!”谷雨回头瞪他一眼,刚要掀帘上马车,忽然一顿。
“当真只你一口人?姑娘要不再好好想想……”
“糟了……”谷雨想起什么,急急跳上马车,吩咐马夫,“快,快回府去!”
翌日清晨,京郊。
天刚蒙蒙亮,寒雾还未完全散去,辘辘行驶的马车内,姜稚衣正在小榻上补眠。
昨日谷雨从街上回来,传回一江湖老道的话,姜稚衣才记起偏方破解之后,自己确实没去太清观添过香油钱,说来是有些不把三清道祖放在眼里。
不过这就要天谴是不是也太严苛了些?
想着便也没了纵情歌舞的心思,昨晚上闲着,姜稚衣又拿出那本《依依传》,忍受着话本里那个“沈元策”的荼毒,仔细看了看女主人公在道观问过卦后都做了些什么。
看完决定效仿一下,起早去趟太清观,将这道礼给全了。
只是近来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乍一早起还有些不习惯,一上马车便睡了过去。
见小榻上的人眉心紧皱,额头汗湿,不知做了什么梦,惊蛰搅了张帕子靠近过去。
还没擦着额头,姜稚衣突然猛地睁开眼来:“……阿策哥哥!”
惊蛰吓了一跳,想问姜稚衣是不是魇着了,还没开口先一愣——
“???”
什、什么哥哥?
姜稚衣急促喘息了几声,望着马车顶愣愣眨了眨眼,蓦地坐了起来。
“郡主?”
“我这是在哪儿……”姜稚衣满眼怔忪地看了看四周。
“去太清观的路上,郡主,您是梦见……沈少将军了吗?”
姜稚衣的脸色从迷茫慢慢转为震惊,不可思议,难以接受:“……我刚喊什么了?”
“您喊了阿策……”
姜稚衣一个激灵竖掌打住她,深吸一口气,僵着手指了指茶盏。
惊蛰连忙递上茶水。
姜稚衣接过来就开始漱口。
呸,呸呸!
都怪那《依依传》的女主人公身世遭遇跟她这么像,男主人公又是拿沈元策当的模子,她翻来覆去看了太多遍,竟像被洗脑一般入了戏,方才居然梦见自己成了话本里那个满脑子只有情郎、张口闭口“阿策哥哥”、肉麻话连篇的依依。
梦里的她苦等三年,终于等到情郎从边关回来,却发现他与她相见不相识,仿佛全然忘了她……
姜稚衣抬起手,惊愕地摸了摸湿润的眼角。
梦里被抛弃的伤心绝望未免太真实了些,就连场景都与那日在茶楼看沈元策凯旋一模一样。
这么一回想,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