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旁边没人,旁边马上就没人了!”穆新鸿一把拉过不知所措的军医,“少将军,那我们也出去……”
“不是你们,”元策竖掌打住他,盯着面前两颊绯红的人,缓缓撑膝起身,“是我。”
“哎?”姜稚衣慌忙伸手一拉,拉住了他的手。
柔软的压迫感像又重新袭来,元策垂下眼睑,看着揪住自己小拇指的那只细白的手,从手指尖一路僵到脚后跟。
“阿策哥哥,让他们走就可以了,你出去做什么?”
元策看着她眨巴眨巴的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和医士商讨你的脑……你的伤势。”
“可是你走了,我一个人害怕……”姜稚衣嘴一瘪像又要哭出来。
“那就——”元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轻轻抽回自己的小拇指,“害怕着吧。”
帐外,元策负手站在空阔处吹着风,看上去心如止水,平静祥和。
如果穆新鸿没有从后面看见他那根仿佛与其他手指脱离了关系的、独自撇在风中的——小拇指的话。
鼻端那股似有若无的甜腻香气始终挥之不去,元策蹙着眉头,听见身后跟出来的动静,回头一指大帐,笃定道:“她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军医沉吟片刻:“这……郡主并未起高热,恐怕没有这种可能……”
“那是吓坏脑子了?”
“受惊过度的确可能致人神志恍惚,可郡主口齿清晰,言语流利,行为举止也符合常人情状,方才种种动作甚至比少将军您还迅捷上三分……”
“……”
穆新鸿挠了挠后脑勺,小声道:“会不会是郡主还在图谋您的剑,有意使诈支开咱们?”
元策点点头,侧耳听了片刻,掀开帐门一角往里望去。
姜稚衣正安安分分坐在榻上,一脸委屈地唉声叹气,透过帐缝与他对上视线,眼睛一亮就要下榻来。
元策一把合拢了帐门。
“不是?”穆新鸿瞅瞅元策难看的脸色,继续挠头皮,“那要不然就是……”
元策一抬手示意算了:“不管是什么,立刻把人交回永恩侯府去。”
等待侯府来人的时辰里,军营上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目之所及,人人做贼一般蹑手蹑脚,轻声细语,当值士兵每每巡逻经过大帐,都是目不斜视,步履如飞,生怕多在附近停留一刻便听着什么不该听的,看着什么不该看的。
即便事实上,元策自从走出那张大帐,便再没踏进去一步。
穆新鸿陪着有“帐”不能回的元策在营中不知转到第几圈时,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终于停在了营门前。
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急急走下马车,正是永恩侯夫人钟氏。
穆新鸿如释重负地将人迎进营,领到大帐门口。
元策站在紧闭的帐门前抬起手,捏住了帐帘一角。
钟氏进营一路已着急忙慌问了许多,此刻见他捏着帐缘,捏到手背起青筋也没拉开帐门,仿佛在酝酿什么情绪……
钟氏扶着额角打了个摆晃:“沈小将军,我们家稚衣可是出了什么事?”
穆新鸿连忙打起圆场:“不不,不是……”
有事的可能不是郡主……
元策一把掀开帐门,负着手侧过身,请钟氏进去。
寂静无声的大帐里,姜稚衣正低垂着眼抱膝坐在榻上,听见动静满脸欢喜地抬起头来,刚一张嘴,一看元策身后跟来的钟氏,脸一垮,笑意收了个一干二净。
“哎哟稚衣呀,舅母才一早上未见你,你怎成了这般模样!”钟氏一进门便快步上前,没说两句被什么呛着,拿帕子掩着咳嗽了几声。
“这屋里烧的什么炭这么熏人?”钟氏顺着烟气瞧见榻边那盆劣炭,“我们稚衣向来只用银骨炭,你们这不是糟践……”
话说一半,却发现姜稚衣安安静静坐在榻上,连鼻子也没皱一下。
又看她手边那粗糙到磨手的陶碗,眼见得里头茶水已被喝尽,一滴未剩。
再看她身上拥着的那床硬邦邦的、一看便很是硌人的被衾。
不止钟氏愣住,穆新鸿也惊讶地瞪大了眼。
军营里过得糙,本也没指望踩个泥巴地都要铺绒毯的郡主肯用这些凑合来的东西。
却没想到姜稚衣非但用了,还毫无嫌弃之意,尤其对少将军这床被衾十分的情有独钟、爱不释手。
“稚衣?”钟氏宁愿相信六月会飞雪,也不信姜稚衣眼里忍得下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惊了又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谁人欺负了你?”
姜稚衣仰起一张委屈巴巴的脸,朝她身后站着的人望去。
元策:“……”
“不、不是,侯夫人,您千万别误会!少将军与郡主之间清清白白,绝没有半分瓜葛!”穆新鸿说完,觉得这话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又找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给郡主处理皮外伤,侯夫人不如还是尽快将郡主接走……”
“这是沈少将军的意思吗?”姜稚衣忽然打断他,不高兴地抿着唇望向元策。
元策:“自然,难道郡主还想赖在臣这儿养伤不成?”
姜稚衣深吸一口气,像在强忍什么:“那沈少将军也觉得,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半分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