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应声下去照办。
一个时辰后,城郊玄策大营,元策坐在几案边接过穆新鸿呈上来的家书,从信封里抽出信笺。
熟悉的洒金花笺连同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就像年前姜稚衣脚伤那一阵,送来沈府的每一封一样。
“卑职觉着,以少夫人的性子,当初只是脚伤半个月不能见您,都要每日给您写一封信,如今与永恩侯相隔千里分别日久,若一直不报平安,的确令永恩侯起疑,这家书还真该寄,您看过无误的话,卑职便安排下……”
穆新鸿说到一半,看见元策捏着信笺的手慢慢攥拢,将信笺丢去了一旁。
“怎的了?”穆新鸿小心翼翼伸头过去,大致扫了几眼,“这不都在絮絮叨叨说这一路的见闻,有什么不对吗,少将军?”
“自己看行首。”
“舅、父、接、我、回、京、退、亲……?”
“让你看,让你念了吗?”元策飞来个眼刀子。
“……”说得好像不念出来,这封家书的杀伤力会弱一些似的。
穆新鸿呵呵赔笑:“还好少将军慧眼如炬,一眼识破少夫人的诡计,那这家书咱就不寄了,不寄了……”
继投奔钦差失败,好言相商失败,写藏头信失败之后,姜稚衣待在府里陷入了一筹莫展。
刚好元策这两日军务忙得着不了家,她这气也没地方撒,内院气氛一片低迷。
惊蛰和谷雨见她从早到晚闷在屋里,劝她出去走动走动。
“出了这个门,不还是像个犯人一样被看着。”姜稚衣兴致缺缺。
惊蛰:“但闷在这里,办法也不会从天而降,万一去外头走走会有什么奇遇呢?”
谷雨:“就算没有奇遇,您就想着您总有一日会离开这里,就当眼下是在游山玩水,若这么闷着岂不太亏了?”
被两人苦口婆心劝着,这日天晴,姜稚衣终于依着她们出门上了街。
晴日的街市,出摊的货郎格外多,可身后又阴魂不散地跟着那个叫三七的士兵,姜稚衣也没什么兴致游逛,被两名婢女拉着随波逐流地走着。
“郡主,姑臧也有卖糖人的呢,您之前不是喜欢吃这个吗,咱们去买一个?”谷雨指着街对面的糖人摊哄她。
姜稚衣顺她所指看去,想起上一次与裴雪青在糖人摊跟前争风吃醋的事,想说现在不喜欢吃了,忽然注意到那糖人摊前站了个中原打扮的少年郎,一身斯文的圆领袍,身板修长俊逸,侧脸清秀温润。
姜稚衣盯着那张侧脸,怔怔揉了下眼。
这可是离长安一千多里的姑臧,裴子宋怎么在这里?
她不会是在屋里闷出幻觉来了,想到裴雪青,便看见了她兄长裴子宋?
惊蛰也跟着看了过去,震惊道:“郡主,那怎么好像是——”
姜稚衣掐了一把惊蛰的胳膊。
惊蛰反应过来,感觉到身后盯着她们的那道目光,当即接了下去:“好像是跟长安不一样的糖人?咱们过去瞧瞧吧。”
姜稚衣点点头,带着两名婢女朝对街走去,越走越近,越近越看得清晰。
虽然不知裴子宋怎会天降姑臧城,但既然来了,就是她的奇遇了!
姜稚衣欣喜着加快了脚步,离糖人摊几步之遥的时候,却见裴子宋接过货郎递来的糖人,付了银钱转身走了。
姜稚衣着急地开口要喊人,想起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又住了嘴。
眼望着裴子宋离去的方向,姜稚衣目光闪烁着往四下看去,灵机一动,一指边上的摊子:“咦,那儿有卖埙的,先去那儿看看。”
两名婢女跟着姜稚衣走到古玩摊前。
姜稚衣拿起摊子上那只骨埙,问货郎:“这埙可否在此吹奏,试试音色?”
“姑娘,这可使不得,这埙是要放在嘴边吹的,若人人都来试,不就卖不出去了吗?”
“那这埙我买了,”姜稚衣给惊蛰使了个眼色,“不过我还得在这儿试试音色。”
“那您请便,请便。”货郎开心地接过惊蛰递去的金叶子。
姜稚衣瞄了眼裴子宋走远的身影,回忆着去年书院里与裴子宋合奏过的那首《俞伯牙悼钟子期》,连忙拿起埙吹奏起来。
乐声随风袅袅飘远,长街那头,裴子宋意外地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余光瞥见这一幕,姜稚衣心跳得飞快,面上继续若无其事吹奏着,直到裴子宋朝她走来,身后三七察觉不对,拔步上前。
“郡主?”裴子宋走到了姜稚衣跟前。
姜稚衣一看三七拔剑的手势,端着手道:“这位是相国裴家的长公子,不是歹人。”
三七脸色微变,横剑的手却仍未放下。
裴子宋一愣,朝人作了一揖:“在下裴子宋,是郡主往昔在书院的同窗,只是碰巧遇见郡主,过来打个招呼,无意冒犯。”
姜稚衣:“还不快退下?你若伤着相国之子,少将军可难辞其咎。”
三七颔首退到姜稚衣身后。
“裴公子怎会来了河西,此行可是有什么公差?”
“并非公差,舍妹正月里病了半个多月,病好后说想来河西看看,家里放心不下她一人出远门,我这做兄长的便陪她过来,其实也就比郡主与沈少将军晚启程几日,本想落脚歇息两日再登门拜访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