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应当,若不是兄长非要以纨绔面目示人,他也不至于为模仿兄长那一手好听点叫龙飞凤舞,难听点叫摸爬滚打的字,为此输给了裴子宋。
“眼下离侯府人马抵达河西还有一个多月,只能抓紧时机令郡主回心转意了……”穆新鸿分析着并不需要他分析也很明朗的局势,眼看李答风闲闲走上高台,连忙招呼,“李先生,您来得正好,快给少将军出出主意吧!这讨姑娘家欢心的事,您应当有些高见?”
李答风摇摇头:“我无甚经验,帮不上少将军的忙。”
元策斜他一眼:“你没经验?那怎么今日公主写给她的信一半在说你。”
姑娘家的信元策自然没看,但见姜稚衣读完信之后很是委屈,说她在阿姊心里只占一半了。
李答风耸肩:“可能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是个好人吧。好人总是被追逐的那一个。”
“……”
穆新鸿不忍地看了眼噎住的元策。不愧是军医,撒盐的时候专挑着人伤口呢。
元策冷冷抱起臂,朝李答风抬抬下巴:“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要不我给你找点事做?”
“少将军何出此言?”李答风无辜地眨了下眼。
元策左右活动脖颈:“恶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折磨他的兵。”
“恶人”在上,玄策大营内的练兵之声铿铿锵锵,直到戌时方歇。
一群年轻的新兵顶着夜色,拖着散架的筋骨从演武场出来,瞄见元策站在头顶,寒凉的目光来回扫视,不知是不是还要点人留训,一个个当即垂头低眼,脚下如飞。
元策冷笑一声,正打算把溜得最快的那几个留下来,忽见一留守于府的士兵飞奔上高台,匆匆忙与他回报:“少将军,半个时辰前,少夫人与裴姑娘一道去逛夜市了!”
“随她高兴,护卫跟着就行。”元策不甚在意地一转头,食指一伸继续点兵。
“三七是跟着保护少夫人,但……”士兵犹豫着道,“但裴公子跟着保护裴姑娘呢,这还随少夫人高兴吗?”
“……”元策点兵的指头一弯,一个转身往高台下走去。
穆新鸿在身后高声确认:“少将军,您这是不训他们了?”
“让他们都散了。”元策疾步走下高台,翻身上了马。
再不散,他这家就要散了。
同一时刻,姑臧街头夜市。姜稚衣正挽着裴雪青的小臂,与她说笑着走街串巷。
今日傍晚,裴雪青来了一趟沈府,问她可有收到永恩侯寄来的信。原是舅父见她此前请裴子宋代笔,疑心元策会否拦截信件,所以也寄了一封信给裴子宋,一则对他此前送信之举表示感激,二则请他帮忙确认她是否收到回信。
姜稚衣见裴雪青特意为此跑了一趟,刚巧到了饭点,便留她用了晚膳,晚膳过后本想派人送她回客栈,想着过去一路正好顺道逛逛夜市,就与她一道出了门。
路上又遇到裴子宋来接妹妹,这就成了三人同行。
感觉到身后那道很是复杂的目光,姜稚衣回头看了一眼裴子宋。
裴雪青对沈家的秘密守口如瓶,连父亲和兄长也不曾说,裴子宋善解人意,见妹妹不愿说也未逼问,但心底估计早就有了猜测。
裴雪青此前在长安几次三番打探有关元策的事,又在元策定亲之后大病一场,等元策前脚来了河西,后脚也跟来了河西,上次来找元策又是哭肿了眼回去——裴子宋铁定以为妹妹对元策用情至深,深到明知他已定亲也不甘放弃。
此刻看她二人如此关系,却如此亲密,心情必然五味杂陈。
姜稚衣朝裴子宋道:“裴公子不必担心,我与雪青阿姊往日在长安是有些误会,如今已经解开了。”
裴雪青也向兄长点了点头:“是的,阿兄,稚衣妹妹待我很好,你莫多想。”
裴子宋朝两人温和地笑着,听着这姐姐妹妹的,眼神更复杂了。
姜稚衣和裴雪青手挽手穿过长街,忽听得一阵梆板月琴之声和着咿咿呀呀的熟悉乡音响起,朝前一看,见那头围拢了一群人,人群当中有支戏班子在唱戏卖艺,嘴里唱的正是长安的秦腔。
“居然在这儿能听着梆子戏。”姜稚衣和裴雪青都有些好奇,循声朝前走去。
三七见两人想听戏,忙替她们开出一条道,让两人走到人群前头。
人群中央,长须红脸的绿袍武生手提一把假大刀,随乐声脚步哒哒地转着圈,刀一提,手一翻,一记铿锵有力的丁步亮相。
“好——!”
周围多是当地人,听不懂秦腔的唱词,不过看这架势厉害,都在兴致勃勃地鼓掌叫好。
讨钱的卖艺人手端锣盆绕着圈走着,姜稚衣见这一行长安人异乡卖艺不易,招手问身后三七拿钱。
三七掏出钱袋子递给姜稚衣,不好意思打扰郡主听戏,便问裴子宋:“裴公子,这唱的是什么词儿?小人一句也听不懂。”
裴子宋侧耳听了会儿,与他解释:“这唱的是一出父为子报仇雪恨的戏,说是这主人公的儿子命丧同窗之手,父亲为儿子报仇,将那同窗一家子收拾了,谁知报完仇才发现,仇报错了,原来害他儿子的另有其人,这幕后之人手段高明,借他的刀杀人不说,自己竟还独善其身,全身而退,他眼下便要找那真正的仇人去报仇雪恨……”
三七:“那这幕后之人可当真心狠手辣,此仇不报,枉为人父!”
姜稚衣本是随意听个响罢了,根本未在意唱词,听身后两人一来一回探讨着戏本,忽然一愣,回过头去:“你们说什么?”
三七将裴子宋的话给姜稚衣简单转述了一遍。
耳边乐声震耳欲聋,却在此刻变成了遥远模糊的嗡嗡低响,姜稚衣满心只顾着在想——这故事怎么这么耳熟?
儿子为同窗所害,父亲给儿子报仇却找错了对象,报完仇才意识到有人在借刀杀人……
姜稚衣霍然抬眼。
这不就是元策借卓家之手扳倒钟家的故事吗?长安来的人,又在姑臧唱这样的戏,只是个巧合,还是?
姜稚衣再次看向这支戏班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那一张张彩绘的面孔变得阴森可怖起来,不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