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已经靠得很近了,甚至能看到孟不拓眼角边的细纹,他做的人.皮面具堪称一绝,极为逼真。
将要杀人的一刻,明野忽然想起容见耳垂上的那枚珍珠。他只戴过一次,珍珠光滑圆润,将他的肤色衬得白得像刚落下的雪,那么轻,那么脆弱,又那么缠绵。
他今日出宫,戴了什么耳饰呢?
明野竟有一瞬的走神,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
下一刻,明野一跃而起,他将孟不拓的脑袋压了下去,孟不拓的脖子就被迫仰起,顶在椅背上。他拔下头上的木簪,捅了进去。
木簪很钝,想要将人刺死很难,需要极精巧的手上功夫,也要对人体非常了解,得避开骨头,一击割断气管。
直至被捅穿喉咙之际,孟不拓还难以置信,明野竟对自己动了手。
他的武功不差,但那也是早些年的事了,如今常年养尊处优,长久不再动手,一时反应不过来。
孟不拓努力伸出手,想要拉住铃铛,只要外面的暗卫进来,救助得宜,自己还能活下来。
明野的手肘顶了出去,他的衣袍很宽大,然而就那么缓慢地将孟不拓几乎够到的那枚铃铛推到了多宝阁的案台上,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孟不拓最后的希望也断绝了。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那处伤口涌出。
明野的左手握着那枚木簪,紧紧插在孟不拓的喉咙里,他能感觉到木簪在微微晃动,血肉之躯想要将异物排除自己的身体。
他就那么垂着眼,平静地看着孟不拓的挣扎。
这样的伤,不会立刻死去,但孟不拓只能时时刻刻感受这样的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却毫无办法。
明野不是刻意折磨他,但孟不拓身边的守卫森严,这是最妥当的方式。
孟不拓看向明野,他的眼里浮现很多种感情——慈爱、恳切、求饶,愿意付出一切来交换自己性命的决绝,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明野随意拾起桌上的一本书,摊开来盖在他的脸上。那书页被血泡软了,紧紧贴着孟不拓的脸,也遮住了那些他企图表达的东西。
明野没必要听那些。他决定要杀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的决定,他也不会因任何事而停止。
过了一会儿,书页不再起伏,只有血还在淌着。
孟不拓断气了,他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在临死前的一刻钟,他还在想将驸马取而代之,娶长公主为妻,成为天下之主。
他的帝王梦想,他的雄图大业,他的所有一切,都在失去呼吸的一刻付之一炬,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明野松开手,才察觉到因太过用力,木簪将他的指腹也顶破了。
他没感觉到痛。
用这样脆弱的兵器杀人,自然要多费一些功夫。
明野将木簪放在桌案上,抬脚离开。
可能大多数人在杀死一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众之人,都会想要揭开他的面具,一探究竟。
但是明野对此毫无兴趣,他甚至没有多看孟不拓的尸体一眼。
灯火如昼,也照不亮明野的眼睛。
*
“咯吱”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那是只有一个人的血流干了,才会散发出这种气味。
而屋里只有两个人。
守在门口的两个暗卫立刻警惕起来,将要拔剑。
出来的人是明野。他伸手扼住其中一人的脖子,力气极大,那人一时竟挣脱不开,明野偏过身踹开另一个护卫。
周照清站在台阶下,悚然一惊。
明野瞥了他一眼,声音不大,很寻常似的,但在周照清听来却恍若惊雷。
他平淡道:“刀来。”
周照清的武功不高,只能算得上花拳绣腿,但胜在为人灵活,很会审时度势,此时此刻,没有多说一句,将怀中抱着的刀向半空扔去。
春在斋的侍卫已纷纷赶到,全都向明野袭去。明野身边围满了人,他并未看刀在何处,仅凭声音分辨,行云流水般握住刀柄,微一抬手,刀鞘顺势而落。
他的刀锋往内,却劈向别人。
刀鞘还未落地,两人的喉咙已断,血撒了一地。
这是周照清第一次亲眼见明野杀人,骇得几乎不能动弹。
在此之前,他一直有所揣测,但分辨不出明野的武功到底有多强,身手有多厉害。明野不过十八岁,练武能有几年?但直至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不过片刻,春在斋除了握刀的明野,以及立在下头的周照清,已没有活人了。
周照清这才看清明野的模样。
明野今日穿的雪白道袍早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从胸口至大摆,皆是喷涌飞溅的鲜血。头发披散在肩上,木簪不见踪迹。
来时看起来超脱俗世,现在却恍若恶鬼一般可怕。
他的双手也都被染成鲜红,左手没有握刀,垂在身侧,有血顺着他的指尖缓慢地往下滴,将下面那一方青砖都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