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中顾之平都是且听且记,但最后还是写了篇文章,交了上去。
最后的结果是天子一派大获全胜,长公主参政一事,已成定局。
没料到几日过后,仰俯斋的教授齐泽清亲自找来,问他可愿意为长公主编写教令,伺候笔墨。
顾之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挑中他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是新科探花郎,文章写的好,字也不错。家境清白,性格不张狂。在京中的几个月,齐泽清一一看过翰林院的人,觉得顾之平为人处世最为小心,也不攀附权贵,看起来性格很好。
这事来得很急,容不得顾之平与师长家人商议,齐泽清没打算强求,只不过再挑一挑罢了。
一夜未眠后,顾之平找到齐泽清,愿意为长公主做事。
又过了一天,沐浴更衣后,他被齐泽清领到宫中,与传闻中品学兼优,温俭柔顺的长公主见面。
他是低着头进去的,听齐泽清为长公主介绍自己。
长公主随意答应了一声,嗓音略低,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叫他的名字。
“顾之平。”
顾之平抬起头。
“你是叫这么名字么?”
长公主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穿了一身繁复的宫裙,生的极美,实在是令他不敢直视。
至此以后,他便随身在长公主身边侍候,主要是为长公主编写教令,传到底下。
临水的窗户开着,湖中的荷花谢了大半,还留有些许残红,随风摇曳。
但这样的美景,无人观赏,白水斋里吵得越发厉害了。
夏天刚过,冬天就不远了,在座之人,为的是入秋后北疆战事补给而争吵。
前年同北疆打的那一仗,至今还不能算真正停下来。
兵部的人叹气道:“朝政艰难,更要共渡难关。若是北疆战事一败,羴然人一路南下,烧杀劫掠,岂不是火上浇油,更难支撑。”
此话一出,户部左侍郎高声道:“在下自然知道如今战事吃紧,也和尚书大人算了好些时日,想要拨款给北疆,但前几月的水灾刚过,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此时正值入冬,须得发放赈灾银两,让灾民熬过这个冬天才行。”
“你!”
银钱都在户部手中,这边不开口,不愿意拨款,别人磨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这事在朝堂上吵了有小半个月,每次费金亦都一言不发,任由两边争吵。现在只当做烫手山芋,丢到了容见手中,看他如何处置。
想要参政可以,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长公主毕竟不是皇帝,稍有不慎,处理有差池,别人便有了攻讦的理由。
实在是吵得令人头痛。
容见搁下手中的奏折,曲着手指,指节在桌案上扣了几下,声音不大,但在场之人,无不停了下来,朝他看了过去。
长公主的座位与众人之间没有隔屏风,他不再需要屏风和幕离那样的东西,也不再非得用贵重的首饰装点自己,如今的长公主有那样的权力。
由于事务实在繁忙,容见也不得不学会一心两用,方才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他们争吵的话语。也是想晾一晾他们,吵到兴头上,看能说出些什么。
长公主低眉敛目,似乎对这些人的争吵不以为意,点出户部左侍郎的名字,不轻不重道:“江大人,你来说如今库中所余银两,刨除赈灾所需,还剩多少。”
这是要先赈灾的意思,户部侍郎江飞涛喜上眉梢,他算账的功夫不太行,记得也不准,在容见面前磕磕绊绊,讲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个大概。
他神色沉静,略点了下头,不紧不慢道:“那大人的意思,应付了赈灾,库中是一分钱都不剩,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长公主的语气似乎没有责怪,但这话令江飞涛不敢接,他讪讪一笑:“殿下,这是库中的实况,臣也是无可奈何,变不出银子啊。”
容见点了点头,也没生气。一年半之前,他的沉静还是虚张声势,现在是真的静下来了。
白水斋中一片安静,众人都以为此事尘埃落定,毕竟与赈灾相比,战事就要放在次一等。否则到时候灾民变成流民,涌入上京城中,长公主的名声可就被毁的一干二净了。
这是明智之举。
但没等片刻,容见随意问道:“之前听闻江南江家世代相传,江大人是第几代来着?”
这话叫江飞涛一愣,他直觉不对,但这样的问题也不能不答,他谨慎道:“微臣是江家第九代,但并不能算嫡出,只略受家族余荫罢了。”
容见轻声道:“江大人是第九代,看来江家在江南已有十一代人了。”
江飞涛不明白他此番感叹的意思,没有接话。
容见朝江飞涛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说话。
江飞涛走了过去,没敢抬头。
容见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此次水灾发生在江南,而江南正是几位世家的传家之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受了江南百姓十一代供养的江家,想必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自前朝开始,世族私自收征土地,大肆敛财,已不是秘密。容见这话虽没有完全点名,但几乎是不加遮掩了。
江飞涛骇不敢言,好一会儿才道:“殿下,这万万不可,我们都是诗书传家,怎么可能以一家之力救得了一地。”
容见“哦”了一声,轻飘飘道:“怎么是一家之力?还有王家、周家、谢家,不都感念往昔,知道轻重吗?”
这是要把江南的几大世族都拉下水的意思。
江飞涛曾听闻长公主的手段强硬,但也不知道能强硬到这个地步,也没料到且正好是在今日出了这事。
他可不敢接这样大的担子,莫说是其余三家,连江家人都敢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