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却不必如此了。
但到底还是有所克制:“也不一定。或许那明野死的不在时候,拖过了哀家的万寿节,都是说不准的事。”
“哎呦,娘娘,您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可就想错了。”左荣一拍手,点头哈腰道:“您想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气越发冷了,那崇巍关中更是缺衣少食,外头有那蛮子虎视眈眈,人又不是铁做的,到时候疲惫不堪,一击即败。”
太后深以为然,也点了点头,对他道:“和王家那边的事,你得多上心,有什么消息,立刻告知哀家。”
她深处后宫之中,轻易不能离宫,依仗太监,几乎成了一种必然。
而也没有什么人比左荣更希望太后能垂帘听政,掌握实权了。
左荣道:“奴才知道轻重。那边疆的事,是山高皇帝远,自有旁人料理,奴才只是担心这朝堂之上,那些环绕在长公主身边的奸臣佞相该如何是好。”
太后对朝政之事了解不多,对于各人的优缺才干,也无兴趣,在她看来,只有拥护自己的能用之人与反对自己的摒弃之人的分别。
太后信奉佛理,认为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有定数,灾难未尝不是对众生的磨难。军队是她弄权的工具,日后的官员也不例外。
她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应该提前思索此事:“如今的那个首辅崔桂,就性情固执倔强,哀家有所耳闻。”
左荣连连应声:“可不是,都七十岁的老头子了,还想要揽权不成?”
“老”字一出口,左荣就知道不妥,幸好太后眉头紧锁,思考该如何处置这位首辅,没顾得上细想他的话。
好一会儿,太后终于道:“对了,他是不是有个女儿还未出嫁?”
左荣道:“正是呢!一个弃婴,当宝贝养着。”
太后闭眼休息了片刻,手中的佛珠转了半圈:“你现在出宫,把那个女孩子接过来,就说哀家看她喜欢,让她在哀家膝下承欢,要亲自给她赐婚。”
至于赐婚的人选,她也有所准备,就是世族送上来供她挑选的子弟。
左荣一听,就知道太后的意思,忙恭维道:“娘娘这一招可真是神了!那些世族的气焰也骄纵得很,崔桂也不服管教,这样正好。”
太后挑了挑眉,得意地笑了笑:“哀家怎会受他们的摆弄?长公主的婚事,是哀家说了算。”
用妻子儿女拿捏人这样的事,太后是最拿手的。
一想到这里,太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只要明野一死,接下来的事,都会按照她的心意发展。一个失去男人,失去依仗的长公主,又有什么能威胁自己的。况且容见还那样放肆,胆敢嫌慈宁殿的帘子,威胁自己。
她已稳操胜券了。
太后这么想着,又对左荣道:“叫几个梳头好的来。今日的祭典,哀家可不能失仪。”
大胤的传统是在十二月廿九祭祀祖先,以往这样的场合,她作为寡居之人,是不当去的。但今日她要去祭拜自己早死的丈夫,也感谢他给自己留下的一切。
*
另一边的长乐殿,容见也准备出发。
他今日披了件纯黑的披风,手中握了把扇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众人觉得奇怪,按照旧礼,以公主的身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确是要遮面。但长公主早已权倾朝野,日日忙于公务,上下文武百官见了个遍,也从没有遮掩的时候,现在却突然拿了扇子,虽然奇怪,也不敢问缘由。
今日戒备甚严,竹泉等在外头。他今日醒来就觉得不好,明野之事虽然是朝政,他却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其中的牵连。不知是天赋还是异能,他天生擅长体察人的心意,从前几日容见的决定中察觉到了什么,便从护国寺赶了过来。
到了没有多久,凑巧撞到容见从长乐殿出来,坐上了銮驾,打算出发前往祭台。
竹泉顾不上别的,高呼道:“殿下……”
容见听到熟悉的声音,偏过头,看到了竹泉冒雪赶来,他的手一抖,虚握着的细长扇柄落下一大截,扇面移开了大半。
竹泉也看到了他的脸,大惊失色,因为他的不行预感成真了。
容见没出声,他的唇语说的是“抱歉”二字。
竹泉难以置信,还想要追:“不可……”
那声音逐渐淹没在了大雪中,容见没有回头。
祭台在上京城郊外的鹤阳山上,一路上颇为颠簸,慢吞吞地行了快两个时辰才到。
文武百官早已按照官职排成列,在祭台下侍候着,太后早已等在祭台上,她要主持今日的祭典。
其实不必如此,她太着急了,想夸耀自己的权势。
至于陈嬷嬷也已经离开了太后身边。长公主和亲之后,她吓得半死,生怕自己给长公主做的事被太后发现,连忙演了一出大戏,大病过后,就被送出宫荣养了。
太后看到容见的銮驾,也低下头,朝他看去。
巍峨高大的祭台有上百层阶梯,容见孤身一人,黑色披风的衣摆在楼梯上缓缓移动着。
他走到最高点,没有向太后行礼,而是转过身,面朝群臣。
容见半垂着眼,神色平静,看着下面的众人。
这里有心怀不轨的叛徒,也有忠心不二的臣子,还有迟疑观望,等待结果的懦弱之人。
容见不想再和这些拉扯,不想再浪费时间,也不想再让明野身处险境了。
他不能失去明野。
就这样,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容见移开了扇面,摘掉头上繁复的头饰,随意地丢在一边,又解开披风,抽出系带,随意地将头发扎成高马尾,他穿的是男子单薄的冕服。那是昨晚找灵颂拿的,按照规定,内务府必须要提前准备这些。
容见的面容、他的身形,就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