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祈却无动于衷,将一瓶药水全部灌了下去,淡声道:“稍后我就让羽林军的人过来,你就知道这是不是落花了。”
红龄怒道:“是又如何!横竖不过一死而已!”
“死?”蓝祈站在牢门边,侧头斜睨着她,“在你充分体会过我睛部那么多的人绝望之前,你连死都别想。”
红龄脸色骤变,浑身颤抖,尖声吼道:“蓝祈!你一定会不得好死!我就是做了鬼,也会在地狱之下等着你,看看你最后究竟会落个什么下场!”
蓝祈面无表情地甩上牢门,头也不回地离去,只剩下红龄凄厉绝望的叫喊声,在阴森的牢房里回荡不绝。
童玄在地牢外等了许久,隐隐有了些不安。倒不是怕蓝祈与红龄之间有何猫腻,但让蓝祈与她单独见面始终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蓝祈再有闪失,他无法向主子交待。
好在蓝祈没过片刻便出了地牢,虽然神色如常,却分明地能感觉他身上冷了几分,估计是与红龄之间的交谈并不愉快。
他不敢发问,只上前替蓝祈撑了伞,扶他上了回城的马车,让他独自在车厢里坐着,自己则在外赶马。
蓝祈一路沉默,一直低垂着眼帘,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喜欢自己这样阴暗的一面。他自小就在云雀之内看遍了生死,磨光了所有的同情心,心眼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只能装下极少极少的几个人,旁人的死活与他无关,而会对他造成威胁的人就更应该尽数清除。
他不觉得这样是错,否则他无法活到如今;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他内心深处的卑劣和丑陋,包括他自己。
不过好在他喜欢的人也一样心狠手辣。看到红龄的惨状时,他竟有一瞬间的欣慰和宽心,毕竟是夜雪焕先对红龄做出了如此严惩,那么他就算做些火上浇油之事,也无关痛痒。
他当然不想让夜雪焕知道契蛊之事,如果可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被知道,也不要发动契蛊的能力;所以红龄看了出来,他就必须要让她永远说不出事实来。
他一直都很压抑隐忍,心里藏了许多秘密,所以才更需要适时发泄,而红龄这样的仇敌自然很适合做一个发泄的对象。只是发泄过这些阴暗的负面情绪之后,人往往会变得很空虚,需要另外一些温暖的情绪来填补。
他能闻到自己身上沾染的腥臭味,恶心得直想吐,只想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再把自己埋进那个温柔的怀抱里,求他好好地安慰疼爱。
…………
回到屏叙城内时已经入夜,蓝祈将自己收拾干净了,才被侍卫引着去了书房。
夜雪焕依然在案前处理着文书,他似乎也才刚刚洗浴过,身上带着些水气,只随意地披了件单衣,一手支颔,另一手握笔行文。
他握笔的姿势不同于常人,手腕悬空,抬得很高,落笔不见用力,字迹却依然遒劲,显然是很习惯于在车船之类不安稳的场合里写字,被多年军旅磨练出来的。蓝祈见过他在车厢里批阅军折,写出来的字迹完全看不出半点颠簸的痕迹,当时就惊讶过,还自己试了试,结果写出来歪歪扭扭,还被夜雪焕嘲笑了一通。
蓝祈向来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比常人来得容易,但在身体的稳健上却不得不认输。他练的轻匿两术讲求的就是轻巧和柔韧,而夜雪焕自幼便骑射皆精,浑身上下都坚实有力,单手就能将他抱起来,甚至能直接将他托举上马,当年带着背后那么重的伤,手中银枪都能将蛮王的颅骨捅个对穿,臂膀上的力量可见一斑。
唯有被那样的臂膀紧紧拥住,才能给他最真实的安全感和归宿感。
夜雪焕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大致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轻笑道:“过来。”
蓝祈乖顺地坐到他身边,然后被拥进怀里,在他胸前蹭了蹭,才将刘家原本的计划与他说了。夜雪焕有些诧异,他让蓝祈去见红龄,其实本没指望问出什么来,只是觉得蓝祈那日的言辞阴狠刻薄,不似他寻常的状态,知道他对这女人恨之入骨,让他去泄泄愤罢了,没想到竟还真能有所收获。
“竟将主意打到了西越头上?亏得刘霆这老匹夫想得出来。”
西越也是边境小国,在颐国之北,本身不与重央接壤,但因为贫弱,常年受到颐国欺压,所以只能依附重央而生,年年进贡,历代储君都会入重央为质,以表臣服。刘家原本的计划中竟将这位西越质子也包含在内,想必是没少威逼利诱他。
夜雪焕先前考虑过许多可能性,对刘家做出了各种防范,却始终没想到这位右相当真算计至深,只想着借刀杀人。
那位西越质子也是看不清局势,被刘家吓昏了头;若真让此计得逞,将夜雪焕困死在了西越,这贫弱小国哪里还会有幸存的可能。
也是可怜了这些小国弱民,战战兢兢地活在阴影之下已经极为不易,平白无故还要被卷入这些完全承担不起的风浪里,真可谓无妄之灾。
蓝祈道:“如今刘家与云雀的合作已经破裂,红龄没必要替刘家遮掩,所以应该可信。”
夜雪焕冷笑:“如此说来,西南边军也脱不了干系了。”
蓝祈刚想开口,却突然心中一动。
他盗取西南边军的虎符是在五年前,从时间上算,当时刘家与云雀的合作已然开始,玉无霜却依然给他指了这样一个考核,说明睛部与云雀的矛盾在那时就已经初见端倪。也有可能正是因为刘家的介入让玉无霜感受到了威胁,嫌隙越来越深,这才有了后来的诸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