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白婠婠,唇角轻轻勾起,“想来你也不需我留手,是不是?”
“自然。”白婠婠歪着脑袋笑了笑,微眯的双眼中满是兴奋之色,“狮子搏兔尚且全力以赴,殿下不用客气,伤了死了都算我自己的。”
夜雪焕失笑:“如何会让你伤了死了。小姑娘家,这般口无遮拦。”
魏俨在一旁负手围观,悠然笑道:“郡主的九节鞭,我可已经领教过了,厉害得很。”
他扬了扬下颌,还故意往后退了两步,调侃道:“刀剑无眼,可别伤了我这个无辜。”
白婠婠笑嘻嘻地解下腰间的九节鞭,随手摇出一个浑圆的鞭花,将自身笼罩其中,撒娇一般说道:“殿下让我个先手如何?”
夜雪焕点头:“合该如此。”
于是白婠婠也不多言,扬起的鞭头如同吐信的毒蛇,带着泠泠脆响,势若流星。
她终究是女子,臂力不及,用不了重兵器,自小练的就是软鞭。这条九节鞭名为“金蝰”,以精铁打造,外镀金漆,每一节上都挂满倒刺,抽到身上就是连皮带肉一大块,若是缠到颈中,一勒一绞,立时就能要命。
定南王到底还是心疼女儿,虽然带着她扫荡南荒,但极少真的让她冲锋陷阵,一般都在侧翼牵制支援,所以软鞭反而更加灵活。金蝰比一般九节鞭还要长,据说若是在马背上,让她彻底挥开了鞭子,甚至还有荒民被她抽到倒飞数丈、开膛破肚过。此刻是白刃战,没有太好的发挥余地,借不了马势,又拼不过臂力,就不敢去缠夜雪焕的长枪,否则反会被他拉至近前,失去距离优势;于是只在身周挥舞成网,鞭头如同活物一般,探向他全身可能出现的各种空隙。
夜雪焕的长枪本也该在骑兵战中见长,一时倒也攻不破她的鞭网。但他并不急躁,九节鞭毕竟是软兵器,讲求一个“势”字,只要打乱她的节奏,也便不攻自破。他久经沙场,眼光自然毒辣,枪尖每每逆着鞭势,反向击打鞭节之间的金环,主动要缠她的鞭子。
坦白而言,白婠婠的鞭法的确精妙,但若真的要打,其实在他手下也过不了太久。只是他不想扫了这小姑娘的兴致,次次都点到即止,让白婠婠险险避过。
于是等蓝祈陪玄蜂做完今日的训练,被童玄引来校场时,看到的就是一副金银交错、眼花缭乱的景象。他在夜雪焕身边大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亲自动手,一时新奇,都忘了和魏俨打个招呼。
军中的枪法都是杀人的招数,不用讲求什么美观;蓝祈也听过种种夜雪焕在战场上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描述,否则他也不会被边蛮又恨又惧地称作“煞神”。但他此刻显然是在玩乐,劈扫突刺之间尽是从容优雅,到后来甚至单手握枪,进退自如,游刃有余。魏俨看得直苦笑,他是步兵出身,惯用长剑;当初定南王妃寿宴时,白婠婠也拉着他切磋过,然而他的长剑应付起这长鞭来可没这么舒坦。
白婠婠自然看得出夜雪焕是在让她,颇觉无趣,又瞥见蓝祈过来,便收了鞭子,盈盈笑道:“殿下太厉害啦,流鸢不敌,看来回去还得勤修武艺才是。”
夜雪焕收枪而立,微笑道:“我知你自认不输男子,但你终究不是男子,武学一道不必强求。需知以智谋战术克敌,足可胜千军万马。”
白婠婠面露异色,眼中光芒闪动,点头道:“流鸢受教了。”
她复又转向蓝祈,眯着眼笑道:“听说这位蓝公子身法奇佳,流鸢也很想领教一下。”
夜雪焕失笑摇头:“原来你的醉翁之意是在这里。”
蓝祈不答,只看着夜雪焕,等他开口。白婠婠看得一清二楚,当初在右陵见到蓝祈时,只觉得他苍白而冷漠,虽然与夜雪焕举止亲密,但两人之间互相防备,貌合神离;如今由冬入夏,蓝祈居然能被养圆润了一圈,脸上依旧清淡,神情却柔和了许多,一看就是被人好好放在心尖上疼出来的。他看向夜雪焕的眼神虽是问询,但却不是单纯的服从效忠,更是信赖和依恋,对他全无戒心,乖巧温顺到了极点。
白婠婠颇觉诧异,关于蓝祈的种种传言早已甚嚣尘上,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夜雪焕的造势;然而如今看来,竟然已经假戏真做了。
她是多聪明的人,脸上没表露出一丝异常来,转头对夜雪焕笑道:“还请殿下忍痛割爱,我保证不会伤到蓝公子的。”
夜雪焕有些想笑,以蓝祈的身法,没个十来人一起围攻,只怕还真伤不到他。当即也不点破,对蓝祈点了点头。
蓝祈却道:“郡主的软鞭覆盖范围太大,攻击反而难以集中,于我而言……半点威胁也没有。”
白婠婠的笑容立时就有点垮,但蓝祈说话时的神情又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取笑的意思,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夜雪焕和童玄都忍不住压了压嘴角,努力没让自己笑出来。他们太熟悉蓝祈这副神态,平日里训练玄蜂时就是如此,不足之处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挑出来,而且说得无比直白,让人无比受挫。但时间长了就知道他就是这般性子,且他的确一针见血,玄蜂受益良多,才会与他亲近。
夜雪焕刚想打个圆场,又听蓝祈说道:“郡主若想看,不若请殿下与我演示吧。”
白婠婠挑着眼角,玩味地在两人之间打量一番,似乎颇有兴致。夜雪焕平日也经常去看他和玄蜂周旋,喜欢看他轻巧灵动的身姿,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这小东西会主动提出与他拆招,当即笑道:“好,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