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俨要安抚关内平民的情绪,腾不出时间协助她;手下的谋士也有意锻炼她,鼓励她自己多拿主意。夜雪焕更是称伤不出,回了帅府就没管过事,还十分不腰疼地吩咐她要在一日之内出檄公告,差点没把她气晕过去。
好不容易稍稍告一段落,已是第二日的午后。白婠婠筋疲力尽,满心都是委屈,只觉自己从前太天真太热血,这种脏活累活危险活就应该让男人来做,她只要在旁边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就够了。然而转念又觉得这种想法太堕落,完全是对自己一直以来崇高理想的侮辱,稍微受挫受累就动摇,实在给定南王府丢脸。再转念一想,自己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做得不好也没什么丢脸;而本该主持大局的人却借着受伤逃避责任,想想就觉得心有不甘。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拟檄文了,于是打算去夜雪焕那里撒个娇,希望他可以带伤上阵,而她只想从旁学习观摩,再也不想拿主意了。
刚走到夜雪焕的住处,就听他房外有些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几个玄蜂侍卫撅着屁股围成一圈,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也不知在做什么。白婠婠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发现这几个侍卫……在逗猫。
侍卫们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赶紧都爬了起来,纷纷行礼。其中一人将那只懒洋洋伸着爪子的黑猫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白婠婠看得嘴角抽搐,忍不住问道:“这是……?”
侍卫肃容答道:“这是少主。”
“少……主?”
这只小黑猫被夜雪焕丢给童玄照料,也就等于是交到了玄蜂手上。侍卫们皆知是蓝祈带回来的猫,又听夜雪焕戏称它为“儿子”,也不知是谁半开玩笑地说了句“那不就是我们少主”,转头就传到了夜雪焕耳朵里。夜雪焕深觉有理,于是一锤定音,给这只小猫取名为——“少主”。
虽然听起来很胡闹,但主子金口玉言,谁也不敢怠慢;才不过小半日,就找人裁了根皮质项圈,还锻了块小铭牌,上面刻了两个字——“少主”。
白婠婠差点吐血。
她之前发现军中并无齐晏青的踪迹,想着要给魏俨那里知会一声,然而西南边军太过咄咄逼人,一时就忘了这回事。后来听说夜雪焕的伤就是齐晏青造成的,还心虚愧疚了一下,想要为自己的疏忽道个歉;此时见了这只猫,什么歉意都没了。进了房门又见夜雪焕一手写着折子,另一手拥着蓝祈,满眼的卿卿我我,简直恨不得掉头就走。
她担惊受怕、累死累活地忙了一日一夜,这位皇子殿下却躲在房里养猫逗情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三哥哥好像也没有伤得很重嘛。”
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蓝祈,更加没好气地说道:“蓝哥哥也是,我南府的信物可不是给你那样用的。”
蓝祈浑身怠懒,被抱得正舒服,什么脾气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应道:“对不住。”
态度十分诚恳,白婠婠顿时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也不知往何处撒,心里头越来越憋屈。
大抵是因为蓝祈总算回来了,夜雪焕练兵期间的那股子压抑阴沉一扫而光,恢复了他一贯的微笑,从容里透着些许戏谑;而蓝祈也依旧是那样清清淡淡,乖巧又温顺地倚在夜雪焕肩头。只是两人脸上都毫无血色,看起来的确伤得不轻。
若是非要比较,白婠婠虽然疲累,却算不得太凶险;而夜雪焕则是真真切切地厮杀了一场,甚至险险地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按照羽林军那边传来的说法,在魏俨赶去之前,他一人就砍了三四十个作乱的叛军,凶悍异常;军中都在感慨,这还是短兵相接,若是让他持枪上马,或是有弓箭在手,这两百来人只怕都不够他一个人杀,名副其实的一尊煞神。
白婠婠虽然也上过战场,却始终没有顶在第一线,更未曾在这种悬殊的人数差距之下逆风而战。以往总对这种力挽狂澜的英勇充满向往,然而此时看着夜雪焕的脸色,却突然向往不起来了。
她不禁在想,若是换成她自己,带着数十个兵甲不齐的侍卫,要面对两百余名披甲的乱党,能不能毫不示弱地杀出一条血路来;事后拖着一身的伤,又能不能有这种养猫逗情人的闲心逸致。
她突然就有些后怕起来,觉得夜雪焕当初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也并不全对,这世上的确是男女有别的,有些事的确并非女子能够做到,至少如今的她还做不到,而且很有可能永远都做不到。
偏偏夜雪焕还在这时开口问道:“如何?此番可玩得尽兴?”
他揽下了最为凶险的前线作战,把安全的善后工作留给她“玩”,还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明明她才是最受照顾的一个,却还要出言讽刺,还要蓝祈来和她说对不住。
白婠婠眼眶一红,恼道:“一点都不好玩!”
“……你这小姑奶奶,怎的说哭就哭。”
夜雪焕啼笑皆非,招手让她在案边坐下。蓝祈默默递了条帕子,白婠婠接过去胡乱抹了两把,越发委屈地扁了扁嘴。夜雪焕大致猜到她的想法,心中好笑,干脆搁了笔,一手支颔,好整以暇地说道:“说说看,有何收获。”
白婠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什么?”
“你父王把你交到我手上,若是让你一问三不知地回去了,岂非让你父王觉得我一无是处。”夜雪焕笑道,“谋害皇子、犯上作乱这种事可不常遇到,你说说看,你是如何处理,感想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