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可还有转圜之法?”
刘霆脸色稍霁,却也没与他多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些事他向来不会告知,夜雪渊也不敢追问,生怕被看出试探之意。他如今与夜雪焕暗结阵营,自然比从前更加谨慎;夜雪焕不与他细说也是对的,知道的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他只消像从前一样,乖乖巧巧地做个傀儡,让夜雪焕在正面顶着,只待时机一到,在背后捅上致命的一刀。
即便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仍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狠得下心去捅这一刀。
——毕竟,那是他仰慕了多年、曾经与他无比亲密的外公。
“西南之事,你暂可不必理会。”刘霆缓声说道,“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兄弟当中至今只你一人婚娶,若再无子嗣,难振大统。”
这倒当真是本朝一大尬事,五个皇子之中,四个已到婚龄,二皇子直言不娶,三皇子如今又公然偏宠男侍,四皇子就更不必谈了,唯一婚娶的太子五年未曾有子嗣,还不愿再娶侧妃;夜雪氏本就人丁不旺,四个皇子个个无后,难道还要去指望最小的五皇子不成。奈何皇帝本人都不急,几个皇子又刀枪不入,也就只能这么耗着。御史台早年时还经常上疏弹劾,如今都已经懒得再提了。
刘霆这老生常谈提得理直气壮,夜雪渊也答得兵来将挡:“华儿体弱,强求不得。若是为了子嗣而损了她的身,郁帅那里我无法交代。不若等太医苑再给她调养一段时日吧。”
这个借口他已经用了五年,却不得不说实在有用。刘霆蹙了蹙眉头,也不再多说,转而问道:“听说你前几日去了三皇子府上?”
夜雪渊心下一紧,脸上却满是不屑,嗤道:“他那个小男宠最近在城中被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还和南宫家那小子走得很近,我不过去看看。”
说着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耻辱之事,冷笑道:“不愧是他夜雪容采养的男宠,半点规矩也没有。”
刘霆倒也不曾起疑,大抵就如夜雪焕所言,谁也想不到他二人会联手,只沉声说道:“他那个男宠不简单,你少接触为妙。”
夜雪渊随口道:“但凡男宠,十之七八都是贱籍,有何可惧?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弄来处置了。容采便是再疼他,还能越过规矩办事不成?”
刘霆又看了他一眼,竟似若有所思。蓝祈的身份是个敏感点,却也是他与夜雪焕之间的缓冲带;夜雪焕要保蓝祈,而刘霆要掩盖自己与云雀之间的联系,谁也不能轻易提到明面上,否则两边都不好收拾,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要在蓝祈身上下文章。此时听夜雪渊这么不经意地“点醒”,倒突然发觉了这个一直以来的盲点,心里有了些想法。
夜雪渊见他神情,不着痕迹地抿起了唇角。他自然知道蓝祈不是简单人物,却不知具体内情,也无人会告知于他。他不想被刘霆看出端倪,就只能把矛头往夜雪焕身上引。虽然有点对不起蓝祈,但夜雪焕定然不会全无准备。
——更何况,想必夜雪焕也很想看看,刘霆手上到底还剩下些什么底牌。
…………
“……查籍?”
夜雪焕好笑地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户部尚书,“怎么,李大人是怀疑我府上窝藏黑户?”
李尚书强行赔笑道:“三殿下言重了,只是您府上……这个,新添了人员,但一直未向户部报备,微臣也是例行公事,还请殿下……见谅。”
夜雪焕眉梢微扬,这一听就是冲着蓝祈来的。昨日才在御书房里摆了刘霆一道,今日一早户部尚书就来查蓝祈的籍,是谁指使,根本也不用问了。
当然这也的确是例行公事,但凡这类宠侍姬妾,因为没有名分,基本都是奴籍,一旦入了府,户籍就要转到其主人名下,并向官衙报备,户部留档。蓝祈在户籍上早已是个死人,还是偷渡进的重央,可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黑户。他自己从未考虑过户籍之事,夜雪焕也从未提过;此时李尚书要查,他还真有些心虚,脸上却面无表情,手里抚着膝头的少主,显得十分高深莫测。
夜雪焕倒完全不慌,一手揽着蓝祈的后背,微笑问道:“不知李大人要查何人的籍?”
李尚书听他明知故问,语气里暗藏杀机,明显是在暗示他知难而退,心里苦得堪比黄连,但右相那边也必须要给个交代,只能毫无底气地应道:“便是殿下身边这位蓝公子了。”
夜雪焕笑意渐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其实很清楚,刘霆这一手不过是试探,提醒他身边尚有软肋,莫要做得太绝,并非是真正要动蓝祈,否则也不会只让李尚书来做这个可怜的炮灰。
刘霆开始往蓝祈身上打主意,就说明确实已经底牌不多,开始兵行险招,想要以玉石俱焚作为要挟了。
这世上谁还没有个心头肉,可谁又会真正把心头肉暴露在外?
他看着李尚书,慢条斯理、意味深长地说道:“李大人职责所在,我自然该配合。”
李尚书愣了愣,夜雪焕太过配合,反而十分诡异;果然就见他把童玄喊了来,吩咐道:“你带李大人去玄蜂营里,把蓝儿的影籍调出来,给李大人过个目。”
李尚书一听“影籍”二字,顿时浑身一颤。夜雪焕是皇子,有他自己的侍卫军玄蜂,虽然品阶不高,但性质却等同于禁军一类,很多方面都享有特权,其中一项便是户籍。皇族卫军只护卫一人,编制精简,但却有很多不能放到明面上的暗卫。一旦成为暗卫,户籍也便跟着由明转暗,只在其所属卫军中留档,原则上就连户部也无权查看。这种明面上不存在的户籍就称为“影籍”,但一般的影籍都是最高机密,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露面,哪有像夜雪焕这样直接放在身边当男宠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