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是一个无比完美的一箭三雕的计划,他自己躲在争端之外,却可以一举剿灭刘家、逼退南宫家,再把罪名推给楚家,他本可以把历代皇帝都没能解决的三家权臣连根拔起;然而这个计划的每一步都失败了,这些个皇子当中没有一个愿意做个舍己为人的孝子,本该可以白捡便宜的夜雪焕冲得最积极,本该完全置身事外的夜雪权也不肯安分守己,就连他本该最信赖的金吾卫总领都叛了他,齐心协力破坏了他的布局,最后还赔了他自己的一条性命。
所以夜雪渊才如此愤怒,夜雪薰和南宫雅瑜如此冷漠,而皇帝自己则如此歇斯底里。
“父皇息怒。”夜雪焕淡淡应道,“儿臣自是盼着父皇安好……”
“住口!”
夜雪极怒不可遏,一把抢过陈悭手里的汤碗就往地上摔,只可惜手上无力,根本没能把碗摔碎,只在羊绒地毯上滴溜溜地滚了一圈,参汤泼洒出来,洇出了一片深色的污渍,不仅毫无气势,反而更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逆子,口中无半句真话。”夜雪极粗喘不止,仍要痛骂,“最盼着朕死的就是你!”
夜雪焕不以为然,但也懒得反驳;好不容易能让他醒过来交代后事,万一又气厥过去了可不好。
反倒是南宫雅瑜慢悠悠地开口道:“方才泉幽那傻孩子句句发自肺腑,陛下说他不知轻重好歹;眼下容采好声好气,陛下又说他满口妄言。臣妾也很好奇,陛下到底想听些什么?”
夜雪极艰难地转过头去,对着她冷笑道:“是,比起你给朕生的好儿子,他二人都算得上是大孝子了!”
南宫雅瑜微笑道:“暖闻一直是个好孩子,不是么?没心没肺,才能活得潇洒自在。”
“呸!”夜雪极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气喘吁吁地骂道,“身为天家龙子,还想要什么潇洒自在?!朕自打第一天坐上这个皇位,就从未奢求过什么潇洒自在!朕是这天下之主,朕要为全天下负责,你们这些皇子也合该有义务为天下而牺牲!”
“可你们呢!”他双目通红,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夜雪焕,“你们一个一个,心里头就只有儿女私情!”
夜雪焕顿感无辜,真不知他的几位好兄弟都说了些什么,挨个把皇帝气了一通,最后这莫名其妙的怒火只能由他来接。
“陛下心怀天下,臣妾佩服。”南宫雅瑜也冷笑,“只是臣妾也想问问陛下,这天下与儿女私情就当真无法兼顾么?非要牺牲自己的皇子才能换得天下安稳么?”
“凭什么身为皇子就要为天下牺牲?暖闻何辜,泉幽又何辜?他们就没有理想抱负,就无力守护这河山,非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成全陛下的宏图大计?容采在西北将近十年,九死一生,边境太平至今,难道这天下就不能纵容他一回么?”
“朕还不够纵容他吗?!”
夜雪极吼完这一句,一口气没喘上来,双眼翻白,险些又要昏迷;陈悭赶紧扑上去掐人中拍胸口,好一会儿才让他缓过气来。他歪在床头粗喘着,一时还说不出话,拦住了想要出去喊太医的陈悭,有气无力地比了个手势。
陈悭叹了一声,从皇帝枕下摸出一物,双手捧到夜雪焕面前。
——明黄色的一卷布帛,竟是诏书。
夜雪焕郑重地接了过去,展开读了一遍,只字未提逆乱之事,一堆上至祖先下至臣民的废话之后,又赞许太子恭谦谨德,可继帝位;三皇子军功煊赫,特赐西北军权,除非叛国大罪,否则永不撤回。
“你那点心思,真当朕不清楚么?”夜雪极斜睨着他,“如此可满意了?”
夜雪焕将诏书仔细收起,淡淡回道:“多谢父皇成全。”
“朕许诺过的事,自然不会食言。”夜雪极惨笑,“若非是当年应允了缃绮,朕又岂会如此纵容你?”
夜雪焕的眼神陡然一寒。
“若非是因为缃绮……朕岂会让你隐瞒身份去军中历练,岂会再娶楚棠楹,岂会容你逍遥?!”
夜雪极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你这些年当真是凭自己的本事闯出来的么?那都是因为朕与缃绮有诺,允她不干涉你、不强逼你!这么多年来,你从来就不曾离开过你母后的庇护!”
夜雪焕沉默地听着,面色虽然依旧平静,眼瞳深处却已酝酿起深沉的风暴。
“朕的确奈何不得你,但也拦不住你自作孽!你为了一个男宠,连皇位都不想要;可你想过没有,齐家那个孽障本就是你母后亲自挑中的棋子,命数早已被定好,你这竖子何德何能,还想从你母后手里抢东西?!”
“你等着看吧……等你弄清楚你母后究竟所图何物,你就会明白朕才是对的!你会后悔你迄今所为!”
夜雪极狂乱地嘶叫着,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却有着某种扭曲的快意和恶毒的幸灾乐祸,“你保不住他的……你最终……只能亲手放弃他!”
小剧场:
大哥:我柠檬了,我也想要老婆亲亲
老皇帝: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好气啊
皇后:渣男,给老娘死
第72章 纾慰
或许当真已是回光返照,夜雪极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吼完了这么一大长串之后,便再也发不出人声,喉咙里像一根漏风的破笛管,随着艰涩的呼吸发出吭哧吭哧的枭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