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理解了南宫显会如此拼命的原因,若是易地而处,只怕他也要耿耿于怀,一生都要被束缚在那张他自己发现的“渔网”之中。
南宫显近日都在丹麓,至少看上去对皇陵的准备工作十分上心,派了亲信随时跟进,要钱就给,无比积极。
南宫秀人与蓝祈依旧往来频繁,三天两头喊他出去吃吃喝喝,但与往日不同的是,小少爷身后多半还会跟着一个付钱的南宫显。
蓝祈对此很是不满,但想到小少爷那日说他总要试试时的眼神,又实在狠不下心弃他不顾;夜雪焕就更不喜南宫显的做派,但既然已经绑在了一起,少不得要装装样子,每每去接蓝祈回家时都要与他一番寒暄,显得他们之间有多厚的交情一般。
南宫显本就长袖善舞,近来又在丹麓城里四处经营,借着夜雪焕的东风,身价水涨船高,风头隐隐都要盖过家里几个身为朝官的哥哥。夜雪焕直窝火,又不好对着南宫显发作,最后迁怒于上了琼醉峰就没下来的莫染,亲自上山捉奸,并以“北府与南宫家理当亲近”为由,强迫他去和南宫显交接。
攀了荣府再攀北府,南宫显自是求之不得,莫染却糟心透顶,本着早出发早解脱的心态,召遣兵马、筹集物资、联络南府、安排食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效率高得令人瞠目。
七月末时,朝中还在为派谁监军、派谁笔录、甚至派哪位太医随行而争论不休,磨磨唧唧、迟迟不决,耐心耗尽的延北王世子亲自上了一趟宣政殿,不由分说一通破口大骂;皇帝半真半假地斥退了他,趁着满朝文武还没反应过来,顺手敲定了几名重要的随行人员,其余都推给夜雪焕自行挑拣。他们兄弟分工明确,夜雪渊说了不插手,就真的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所幸今年天凉得早,八月末时已有秋意,准备工作也比预想要顺利得多,夜雪焕便决定早些启程,即便暂时进不了山,也能多留些时间熟悉南荒地形。
出发前一日,夜雪渊在宫中摆宴践行。因第二日要早起,并未闹得太晚;都知此行事关重大,吉凶难测,气氛难免沉重,是以酒也未曾多沾。
临散场时,夜雪渊单独把夜雪焕叫去,没再多做什么矫情的叮嘱,反倒神情复杂、讳莫如深地说道:“你再多带个人去,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会直接登船……咳,替我多照看些。”
夜雪焕一头雾水,皇帝以“我”自称,说明这是个极私人的请求,但既不说带什么人,也不说带去要做什么,没头没尾一句“多照看些”,委实让他生疑;第二日大早登船前仔细核对,发现随行队伍中多出了一名老太医,而且是南宫雅瑜身边最得信任的那位,姓贺,夜雪焕和莫染都认识。倒不是其人有何问题,关键是这位贺太医……主治妇科。
丹麓南下必经水路,虽也可以直接横渡,缩短行船时间,但船上不仅有大量粮草物资,更有夜雪焕和莫染从边关调来的亲兵,人多船重,南岸沿途吃水够深的码头中,淙州已是最近的一个。
此次是顺水,不至于像上次回丹麓时需要耗费十日,但六七日总还是要的,对于蓝祈而言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文洛作为最熟悉蓝祈情况的太医,自然要被指名随行;其余官员本就没到由太医照料的级别,普通医官和亲兵队伍中的军医便足以应付,到了南荒后还有经验更丰富的当地医官,是以原本也就只有文洛一个太医随行。
文洛出发之前就配好了各种安神止吐的药香药丸,又吩咐多备些温养的食材,以防蓝祈吐得伤着脾胃,甚至还备了甘草、梅干一类生津润喉的酸甜之物,可以说准备万全,夜雪焕也十分满意,连带着蓝祈自己都宽心了不少,此时突然见贺太医被指来随行,心中都觉莫名其妙。就算是太后为表重视,也没必要派个妇科圣手跟来;皇帝还说什么“替他多照看”,到底是要照看谁?
莫染突发奇想,对着蓝祈促狭道:“莫不是太后怕你吐着吐着,吐成了害喜?”
蓝祈漠然回道:“世子怎么不说是太后心疼儿媳,怕长途跋涉动了世子的胎气?”
“你才是她儿媳,你才有胎气。”
莫染又一次在对蓝祈的言辞挑衅中铩羽,骂骂咧咧地翻了个白眼,一边从莫雁归手里接过各船的人员名单,一目十行地翻看。
按照规矩,似夜雪焕和莫染这样的重要人物,若要进行这样正式、公开、隆重的长途出行,必定不能同乘一架,万一出了什么不测,至少不至于被一锅端了。他二人并不同船,莫染带着自己北府的医官,南宫显则跟随后方的补给船,亦有自己信任多年的大夫;文洛自是跟着蓝祈,而那位贺太医……居然也安排在了夜雪焕的主船上。
莫染得意大笑:“看吧,果然还是备给你的。小蓝王妃身娇体弱,可千万小心着些,日后荣府的香火还得靠你延续呢。”
蓝祈:“……”
莫染难得能讨一回口头便宜,不想再给他反击的机会,正欲开溜,就听夜雪焕在背后阴恻恻地说道:“我荣府的香火就不劳费心了,倒是莫世子你,打算何时给我夜雪氏添个皇嗣?”
莫染扭头呸了一声,“那得你弟弟肚子争气才行啊。”
夜雪焕嗤道:“谁知是不是你不争气?”
莫染被质疑了身为男人的尊严,当场就要撸袖子发作,被欲哭无泪的莫雁归一把拉住,好说歹说,终于把他劝上了船。堂堂两个重兵在握的王侯,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种不入流的话题,简直不能更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