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不知世间生趣,总想着要有一身本事才能帮到你、吸引你;如今你早已带我看遍繁华,我也有了更多的意愿,所以我不在乎这些了。”
“我现在……只想和你一起留在这人间,想和你一起变得更好。”
“……好。”
夜雪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又似是心满意足,“等你再恢复一点,我们就一起……回去人间。”
…………
私婚之夜,夜雪焕终于兑现了他的又一条“承诺”——让蓝祈三天下不来床。
当然事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蓝祈觉得自己难得主动勾引一回,虽然的确让夜雪焕失控到前戏都不曾好好做,却也让他体会到了一点夜雪焕从前没舍得用在他身上的手段,为自己的不自量力深感后怕,并为自己欠下的那后半段洞房深感担忧,所以卖惨装虚弱骗同情,硬是赖了三天才肯下地。
夜雪焕心里记着账,这会儿也不和他计较,只等着回去之后再慢慢清算。
过了年关,山谷中越发温暖,蓝祈身上不似之前寒凉,精神也好了许多,不再整日昏睡。夜雪焕之前的推测得到了印证,蓝祈的寒症本就是因为蛊血侵蚀而起,如今更是到了几乎没有御寒能力的程度。这种体质可能已经无法改变,但知道他并非是因为伤势未愈才如此虚弱,夜雪焕也算稍稍放心。
左手的恢复情况也比两人预想的要好上一些,虽然提不起重物,指尖也时常发麻,但手腕处断裂的经脉确实是重新连上了。只是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必是祛不掉了,阴雨天里也必会犯痛,但总算还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日后慢慢调养,也算不得太大的问题。
转眼正月已过,不光是山谷之中,南荒群岭也该要迎来早春,夜雪焕估摸着蓝祈不再会受寒症影响,这才觉得可以出谷了。
虽说一直盼着出谷,但毕竟生活了两个月,要说全无留恋,那也是骗人的。
临行前一日,两人最后在山谷中逛了一圈。夜雪焕心心念念惦记着自家王妃的鱼汤,蓝祈也只得遍地搜寻,好不容易又挖到块野姜,终于好好地炖出了一锅鲜香的鱼汤,满足了一下自家王爷的口腹之欲。
因为不知箱梯需要多久才能将他们送出谷外,两人最终决定黎明时分出谷,如此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出去后仍是白天,能够第一时间把握住外面的情况。
本就是一身干净地被冲进山谷,出去时自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两人无事可做,蓝祈便让夜雪焕重新替他梳理发辫。
他的头发太长,若不用发冠,单单束起,依旧凌乱难理。原也想先割去一截,日后再蓄,夜雪焕却坚决反对,所以也只能编成发辫。
夜雪焕这两个月来早已成了熟手,很快给他梳了根整整齐齐的长辫,末了将那把玉梳揣进怀里,说是哪怕风餐露宿也要每日给自家王妃梳头。
蓝祈懒得理他,取了一只含羞镯子出来,又拍了拍自己的腿。夜雪焕会意,悠然躺了上去。
——蓝祈近日十分热衷于做些精细活来复健左手,比如替夜雪焕刮胡茬。
玉醉眠在这山谷中描绘了自己带着凤琊隐居深山的美好幻想,但他显然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锅碗瓢盆备了一堆,偏偏就没想到要放一把菜刀。凤琊亦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子,也没准备梳妆台。好在白婠婠给了蓝祈两只含羞镯子,一只杀鱼杀鸟,一只剃须,正好。
含羞锋利,蓝祈的左手毕竟不似从前灵敏,生怕一个手抖就伤了荣亲王那张绝代风华的脸,连呼吸都小心屏着,手指随着刀片一点一点在下颌游走,专注的神情看得夜雪焕心头发痒,一只手悄然绕到他腰后,抓着发辫把玩。
这小动作十分暧昧,蓝祈却居然不受影响,正经又严肃地替他修了脸,推推他的肩膀道:“起来,腿压麻了。”
“……小媳妇儿真娇气。”
夜雪焕起身将人捞到自己腿上,装模作样地抱怨,“也不想想你坐在我腿上睡过多少回,我还没嫌你呢。”
蓝祈撇撇嘴表示不屑,心安理得地倚在他身上,望着火堆怔怔出神。
他们这两个月来一直保留着火种,这火堆就不曾熄过,整个石室都被烘得暖意融融;可再过几个时辰,这堆火就要熄灭,石室重归寂冷,山谷自此封闭,或许真要等到数百上千年后,山崩地裂,沧海桑田,这片世外之地才会重现人间。
又或者,在他们离去之后,整个山谷就会塌毁——一如醒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分明是他更迫切地想要出谷,此时却反而近乡情怯。
夜雪焕见他神色,也不愿他再受煎熬,叹了口气道:“罢了,多等下去也毫无意义,这就走吧。”
蓝祈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夜雪焕拿斗篷披在他身上,没有熄灭火堆,只从中取了一支柴火。两人上了顶层密室,昏黄的火把只能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看不到四面密密麻麻的壁书;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有人看到了。
他们成为了这世上唯二知道醒祖秘辛之人,而待到百年以后,玉醉眠和凤琊的名字便会永远消失在历史中,被两个简短的谥号草草概括去一生的痴缠。
无论生前是爱是恨,无论有多少放不下求不得,最终还是要一起沉眠于皇陵的废墟之下,再也无法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