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脾气上来了,不肯要下人服侍,自己也不动弹,只管揪着夜雪焕的衣襟不放。
他现在简直怀疑路遥和夜雪焕沆瀣一气,否则当时为何笑得如此猥琐,被夜雪焕看到那些“隐藏福利”也没挨罚;更有甚者,指不准最后那段就是夜雪焕授意他写的,再找个借口把那些把式用到蓝祈身上,用心可谓极其险恶。
但蓝祈当然没有证据,其他两个当事人也不可能承认;若是去找路遥兴师问罪,无疑是告诉他,自己把那些羞人的把式一一试了个遍。
此事是没法追究了,但睚眦必报的荣亲王妃还有一万种手段可以让路遥给他跪下。
他心里小算盘打得飞快,面上却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夜雪焕知道他在耍性子,也猜到他多半会迁怒到路遥头上,这会儿也只能好好哄着,自觉给他上药喂汤,换了身杏色长衫,最后编了根长辫。
按照重央习俗,新妇过门第二日敬茶是为表明成了家人,所以不必正装,常服即可。
蓝祈自己一贯不在意发式,甚至比起发冠,还更喜欢这样轻便的长辫,冬日里窝在王府不出门时,基本都是编成发辫;但夜雪焕今日实有些私心,毕竟蓝祈往日去见老太傅时都会正经着装,今日就该让老太傅看看,他在家中是怎么个懒散模样。
思及此处,他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角,故意道:“小懒猫,起来敬茶了。”
“走不动。”蓝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勾着他的脖子哼唧,“你抱我。”
夜雪焕只得故作无奈地抱着他去花厅,给姚烈和殷简知敬茶。
沿途的下人看到这一幕,表情都十分一言难尽;夜雪焕回头再想,西北后来流传开的“王妃身娇体弱走不了十步路就要王爷抱”的谣言大概就是从这里来的。
一直快到花厅门前,蓝祈依旧舒舒服服地窝着,夜雪焕啧啧道:“你还有没有点样子了,太傅看到非骂你不可。”
“老师才舍不得骂我呢。”蓝祈总算睁开了眼,漆黑的瞳仁里满是狡黠,“他只会骂你,说不定还会拿戒尺抽你。”
夜雪焕蓦地驻足,笑骂:“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下来,自己走!”
“不。”
蓝祈抻了抻腿,不小心又拉到了劳损的后腰,疼得直皱眉头,却还是抱紧了夜雪焕的脖子,斩钉截铁道:“腰疼,走不动。”
夜雪焕莞尔摇头,稳稳地抱着他,进花厅准备挨骂。
此时实际上已经过了原定的吉时,两位朝中元老就这么被晾在花厅里,由高迁陪着闲聊。
殷简知的脸色逐渐难看,倒是姚烈不太在意,还颇有心得地劝他:“年轻人,新婚之夜,手忙脚乱些也很正常。当年广文成婚时,第二日带媳妇来敬茶,鞋都穿错了一只,被他老丈人笑了半天。”
姚广文婚后不到一年便战死沙场,此事也一直是姚烈心中之痛;虽是在打趣,但这些陈年琐事,他竟能记得一清二楚,足可见执念未消。
殷简知哼了一声,他虽一生未娶,却也并非不懂床笫之事,只是不觉得有多蚀骨销魂,完全不该影响了作息,倒让姚烈说得好像他是没经验一般。
严肃古板的老太傅被多年老友毫无自觉地质疑了身为男人的尊严,又不好明言,心里直窝火。
更何况,姚广文成婚时才十八岁,夜雪焕今年都二十八了,当初第一次带蓝祈去太学府时脖子里就顶着个新鲜牙印,两人都不是没开过荤的,何至于还“手忙脚乱”?
在老太傅看来,这种事毫无吸引力,更不提是以男子之身雌伏承欢,所以蓝祈不会忘乎所以、不可自拔,定是夜雪焕又没好好做人。
但很显然,老太傅还是太天真太缺乏想象力了。
所以两人进去花厅时,殷简知见蓝祈连地都下不了,跪在软垫上还要夜雪焕扶着才能勉强直起腰来,顿时额跳青筋、眼角抽搐,看神情离抽戒尺出来已经不远了。
而等蓝祈一抬起头,才发现他居然还点了眉砂,莫说是殷简知,连姚烈都震惊了。
眉砂虽是夫妻恩爱的象征,也并未规定只有女子才能点,但男子点眉砂确实前所未有。莫染娶的是原宁亲王,尚且没搞这套;夜雪焕也未曾向礼部申调点红官,没想到竟是亲自去学了点红。
这等宠爱,放眼全重央,怕是都没有第二家了。
可在老太傅眼中,这无疑是夜雪焕霸道的占有欲在作祟,要给蓝祈打上自己的记号,强调他这个“妃”的身份;虽是宠爱,却也不免是对蓝祈一身才华的冒犯。
虽知蓝祈心甘情愿,夜雪焕也绝无轻慢之意,但殷简知就是哪里都不痛快,大抵还是记着夜雪焕当年在太学府作恶多端的仇。
尤其蓝祈敬茶时手还抖了一下,险险稳住了,才举到姚烈面前,绵软无力地喊了一声“姚老”,嗓音嘶哑不堪,还带着点未消的鼻音,听上去简直像哭叫了一夜,也不知战况是有多激烈。
相比之下,他那根松垮垮的长辫简直不值一提。
夜雪焕一本正经地给殷简知递茶:“老师,请用茶。”
稍一仰头,喉结上那个清晰的小牙印就露了出来,同样的形状、同样的位置,和当初他不遮不掩带进太学府的那个一模一样。
姚烈毕竟是行伍出身,不似老太傅这般风骨高洁;看到这种痕迹,脑中就不受控制地想象出了某些画面,看向蓝祈的眼神都有些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