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宴没在意袖子被攥得几欲破裂,只是眉间一松,蔚蓝眼眸浮上平静浅淡的欣慰,率先开口了:“秋瑾,多年无恙?”
神医谷老谷主秋瑾浑身一震,听见那道记忆深处的声音又唤起自己的名字,不由双眼睁大,急着把面前的人看得更清,好确定不是在梦魇中。
他只觉百年背井离乡的光阴变为了一面透明的墙,他再也无法穿行过去,却能清晰看到对面尚且年轻的自己,与万民仰慕的王。
再回首却是百年身。
秋瑾无法平息重逢后的狂喜和悲哀:“五年前……臣竟没有认出您……”
他倏然一顿,眼里的激动稍缓,牙缝艰难挤出百年来深藏心底的悔恨,“王……若我当初没有来南奉,或是早日回到灵影山……就算……就算……也不用背井离乡,独自苟且百年……”
夏歧一愣,五年前,是清宴为解他的引渊之毒,千里迢迢来到神医谷,还拿修为做抵押……如今还没收回。
老谷主想必就是亲自敲诈清宴的人。那个时候,别说老谷主,连清宴自己都还未察觉端倪。
没想到老谷主竟是灵影山的妖灵,当初是来恰好来南奉,才逃过了一劫么……
清宴却是摇头,缓声安抚:“活下来便是机缘,不可说这样的话。”
他们的王……总是带着让人信服与安心的通透沉静,秋瑾百年来越来越深的悔恨仿佛被安抚些许,他才察觉自己失态许久,却没有懊恼,只是神色稍敛,终于直起身。
他满腹叙旧话想与王相谈,又觉得此地不宜多聊,先吩咐了谷中侍从好生招待客人,才恭敬请清宴去别处详谈。
清宴颔首,却先转身走到一旁围观得正起兴的夏歧面前,伸手替对方拭去唇角的点心碎末,低声嘱咐:“我或许会晚一些回来,阿歧按时用饭,早些歇息。”
夏歧余光瞟见秋瑾有些讶然,又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似乎终于察觉了他与万妖王的关系。
他不由轻咳一声,心想自己多大的人了,何须自家道侣老这般操心……又心头一暖。
他轻轻推了推自家道侣,回道:“知道了,你快去……”
秋瑾与清宴离开后,周遭几乎凝固的气氛顿时一松。
留下的三人聚在一片浅溪中央的凉亭中,侍从将一众瓜果点心放了满桌便退下了。
此处幽静而远离屋舍,最适合密谈。
秋颂提起茶壶,浅黄茶水叮咚落入瓷杯,与溪水清泠声相和,雅淡清香蔓延开来。
他看着茶水嘟嘟囔囔:“爷爷竟把珍藏的茶都拿出来招待了,我上次有幸喝一口还是去岁……”他将茶杯置在夏歧面前,满腔好奇终于憋不住了,“你们去哪了,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清掌门又是怎么回事,还有爷爷的反应……为什么那般称呼清掌门?”
闻雨歇的疑虑也未消,却似乎从方才那一幕猜到了关键核心:“清掌门与万妖王之间……有什么关联?”
夏歧见三人都有诸多疑惑,不由提议:“想必清宴与老谷主的谈话要持续很久,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如将问题按时间来理一理,一个一个来。”
得到另外两人的同意,他将芥子里的岁岁薅了出来,在桌上放了嫩肉喂崽崽,又对闻雨歇问道,“怎么只有闻掌门在,婶人呢?”
闻雨歇闻言面色凝重,还没开口回答,秋颂似乎对此事全貌更清楚,不由抢着开口回答:“哎,你们离开的半天后,庇护所忽然被魔物偷袭了,我怕结界被破,想回谷中搬救兵……哦,神医谷如今不在特定地点,成了一个可随意移动的秘境,有传送法器便能进去……谁知竟见驻地的魔藤苏醒了。从驻地出来的仙长们不想把它引到庇护所,但魔藤上尽是魔种,久战下去,等驱除魔种的灵石和符咒消耗完,那可就危险了。我便用谷主权限开了谷中法阵,先是把西南郊的仙长们救了进来,又接到了西郊的闻掌门。”
夏歧听到这里,莫名有些不祥的预感,目光从雪灵鼬身上移到秋颂面上。
秋颂为难地挠挠头:“结果从西南郊进来的仙长说,恩人前脚追着那恶人跑了,苏前辈后脚便跟着你们进去了……”
夏歧心里猛地一沉,失声脱口:“婶也进空间裂缝了?”当时他急着去找清宴,而自己也有利用空间间隙的想法,才敢跟着苏群云进去。
苏菱自然知晓苏群云进了裂缝也不会出事,还一起冲进去,定是怕苏群云把他害了。
但空间间隙太过杂乱,进入的时间相隔几息,都会去到截然不同的空间……
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焦急又不知去何处寻人。
闻雨歇见他面色不佳,立马开口道:“小歧,别急,我与师父有联络的法器,虽没有回应,但能知道人没有性命之忧。我已遣弟子在南奉范围寻人,一有消息,立马亲自前往。若已然离开南奉,不在魔患中心,便更不需要担忧了。”
夏歧一愣,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了,苏菱再怎么说也是金丹修士,还早已习惯身处险境之中,自然有一些应对手段。
他定了定神,开始讲述在西南郊洞窟中遇到的事。
闻雨歇与苏群云是旧识,他想从闻雨歇这里得到更多信息,便把苏群云相关的事一丝不漏地讲出。
闻雨歇得知苏群云还活着,难掩惊喜神色,而听到苏群云在洞窟中的所作所为,以及夏歧与清宴对幕后之人的推测,她的眉头随之蹙紧,面上血色一寸寸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