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清宴用掌门印撤去了九霄上的九道隐匿禁制。
刹那间,夏歧的神识察觉有万千铭文以两人为中心缓慢运转着,浩渺而静默。有的铭文闪烁不休,有的铭文黯淡沉寂,铭文之间相互勾连,无边无垠,宛若亘古不变的星辰——
覆盖范围竟是整座十方阁。
虽然肉眼看不到铭文,他却震撼得下意识慢慢睁大眼。
掌门印如同一把钥匙,与九霄勾连上,便令这件支撑巨阵的法器找到了归属。九霄泛出淡蓝色的柔和光晕,被吸引一般萦绕清宴的手指,有几分乖巧顺服。
清宴探查着九霄记录的大阵历史痕迹,挑出相关,一一陈述。
“云历一百二十年,便是八十年前,师父在十方阁布下九霄吞云阵,尚待激活。六十年前,师父往法阵中倾入被九霄渗透的神魂与灵气。四十年前,苏菱注入了她的那部分,又二十年,边秋光也做了相同的事。然……几人即便动用了灵材弥补灵气亏损,也只填满大阵所需的六成动力源。”
短短几句,夏歧知道蕴着多少波折,不由愁得蹙起眉:“三位前辈牺牲至此,还损耗诸多灵材,才填满六成……”
他心里渐凉,还有些奇怪,巨型法阵兹事体大,逸衡行事周全,怎会没有事先谨慎计算,便贸然布阵添灵气?
清宴没有抬头,却像是知道他所想,应道:“如今蕴在大阵里的动力源有八成。”
夏歧一愣,那便意味着,即便当初只有六成,也不代表失败,大阵有自动补充动力源的方法。
清宴的目光依然在九霄上,淡蓝色的光让眼眸的蔚蓝变得澄澈剔透。
“九霄亦正亦邪,用它做阵眼,便能搭建缓慢吸食灵气的法阵。十方阁掠夺的财宝越多,范围内起的动荡越大,灵气便吸入得越迅速——光是最近便积攒了一成。想必只要再等下次再起战事,大阵便会启动,将十方阁范围内的魔物与术法销毁殆尽。”
他一顿,轻声叹气,“但,今日战况迫在眉睫,我们等不到下次了。”
夏歧终于理清了逸衡的全部计划,既然百年前,每个门派都没有把十方阁一锅端走的实力,那便暗中谋划,一步步将十方阁推向既定的灭亡。
哪知徐深与苏群云没有等到九霄吞云阵,早已死在自己的因果报应中。
不过如今来看……九霄吞云阵未必派不上用场。
他试着往九霄里注入灵气,试探法阵容量,随之察觉自己的灵气犹如一滴水归于深不见底的大海,没泛起一丝涟漪,不由心惊。
他粗略计算填满法阵所需灵力,下意识喃喃出声:“九霄既然已然启动,便只需要动力源……但,即便倾尽所有人的灵气可以填满,魔物与山灵还没有彻底消失……若是卷土重来,便失去了应付之力。”
清宴思忖几息,说道:“我的妖力可以一试,但还是不够。”
他见夏歧眉梢一沉,神色担忧,于是温声开口,“没有足够把握和阿歧允许,我不会贸然这样选择。组成九霄吞云阵的法阵繁多,每一个铭文都需被完整填充,大阵才会完全运转——这并非以一人之力便能轻易启动的法阵。”
夏歧稍微放下心,蹙着的眉却一直没有松开。他不想让前辈们的牺牲白费,也想用九霄解除困局,一时有些焦急。
胡思乱想间,他忽然看着九霄:“修士所用的法阵,除去灵石,只能把灵气作为动力源,灵影山的法阵要使用魔气,也经过了山灵的修改,但柏澜说九霄亦正亦邪……还能接受妖力,那还有其他的什么能作为动力源吗?”
见夏歧能想到这些,清宴赞许颔首,又开口解释:“九霄法阵并非能接受所有妖力,能接受万妖王的妖力,是因我是苍澂掌门,自身得到了掌门印的认可。”
他语毕一顿,心想夏歧的思路并非没有道理,沉思片刻,抬眸道,“我可以将法阵改动几笔,令其能容纳混沌之气。”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清宴的语气太平淡,以至于夏歧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猛地抬眸望了过去,与风轻云淡的清宴对视几息。
山灵改动灵影山的法阵,曾有着生疏时留下的漏洞,改的法阵也从易到难……九霄吞云阵何等复杂,固定的铭文与排列预示着“不可更改”,若要逆之而为,恐怕要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
纵然清宴通天彻地,错上分毫便会万劫不复。
几息之间,他的脑中已经下意识出现可能遇到的危机,光是稍作想象,都让他面色苍白,心脏被紧紧揪住:“……不,柏澜,这不仅仅是需要熟记法阵的程度,太冒险了,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他一阵惶急的六神无主,却知道清宴既然说出口,便是决心已定。
他的手被温暖的手掌握住,才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冒出一层冷汗,他的道侣拥着他,把九霄置在两人眼前,嗓音低柔:“阿歧别担心,我会先将法阵映入九霄中演练几次,待有把握了再动手。”
察觉他身子紧绷,揽在腰间的手随之紧了紧,耳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势必可达的坚定,“阿歧信我,好不好?”
夏歧仰头,看着那片温柔而包容万物的蔚蓝。
他知道,三位前辈为平息祸乱付出颇多,他与清宴同作为这一代的掌门,付出与牺牲是责无旁贷,而守护生灵也是他的心之所向。